她問了,他沒回答,只一逕神秘地笑著拉她進了小屋。
屋子一開濃濃藥香撲鼻而來,屋里素素淨淨,除了一張臥鋪,一只躺椅,兩張桌幾和幾個簡單的擺設外,兩個落地大型五斗藥櫃並立著,兩個櫃加起來怕不只百來個小抽屜,屜上用宜紙寫明了里頭所放的藥材,從常見的甘草,明礬到珍貴罕見的何首烏、天山雪蓮均可見其蹤影。
屋里另一進是個小小的針具刀砭貯存室,不只鋼針、鐵針、銀針,金針,且另有各種用途的針具,型如(靈樞)中所載之饞針、員針、鍉針,鋒針、鈹針、員利針、毫針、長針、大針等九針形狀互異,功能各具之針砭均有。
除了針,所有與醫術有涉之相關設備一應俱全,別說外頭醫鋪,怕是連皇宮太醫的草藥鋪都還沒備得如此齊全。
「你想轉行?」向來寒漠的依姣終究忍不住要被眼前一箱箱藥材設備吸引,她一格格拉開抽屜,在見著滿溢的藥材時,清冷的瞳不自覺地添上了些許暖意。
「傻水餃妹,」朱佑壬笑嘻嘻地不在乎道︰「這屋子是給你的。」
傍我的?
依姣突然真傻了,在鬼墓山,靈樞屋和爹的草藥鋪都是她的禁地,她的銀針是撿爹不要的,藥材也只能由書中所繪圖形或春蘿婆婆膳房里的材料窺知一、二,而現在,這樣一個完善的寶窟卻是要給她的?
她突生敬畏。
「連屋子里的東西?」她不敢置信地睇著他。
「連屋子里的東西!」他點點頭給了肯定,有些心疼她的無措。這丫頭,不過是些醫療器具了,枉她生為神醫之女,難不成真連這些物事都不曾擁有?
「我不要!」依姣砰地一聲甩上抽屜,冷冷踱回門口,「你這麼好心肯定有問題。」
她睇著他,用那雙冰冷卻奇異地生起獨特嫵媚的丹鳳眼表達她的輕蔑,「這回你打的又是咱們死財門哪項寶物的主意?」
「沒錯,我是打著你們死財門寶物的主意。」他笑著上下打量她,別有深意,「可那也要看你們是不是真的笨到次次都讓我如意,還有,難道死人對頭的女兒膽子這麼小,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沒有接受挑戰的勇氣,」她微微上噘的菱唇,個性十足餃著不屑,「只是沒必要浪費時間同條錦蛇周旋。」語未畢,她已啟步向外。
「謝謝姣妹妹謬贊,」他也不阻她,只是語帶惋惜,「小黃小黃,既然上天注定你當亡命于此,那也怨不得我了。」
依姣沒作聲,半天咬咬唇再度回到屋里,自朱佑壬手中接過那妄垂死的鸚哥。
「它叫小黃?」她扁扁嘴,「好土的名字。」
「不叫小黃叫什麼?」他引開話題,沒讓她再想起方才她已決走要走的事。
「如果治得好,」依姣偏頭想了想,「就叫小奇,如果治不好,那叫什麼也都不打緊了。」
「小、奇?」他笑笑,「小小的奇跡?」
她點點頭,沒再理他,逕自抱著鸚哥翻索著藥櫃。
那日,由黃昏到深夜,朱佑壬和依姣都沒再離開那座小小的茅廬小屋,連晚膳都是讓祈康親自端到屋里來的。
不只晚膳,朱佑壬還叫這些日子伺候依姣的丫環將她在原來住屋里的細軟用品全搬到這幢小屋,沒知會華延壽,反正他清楚,依姣的爹該是不會太在意她究竟身在何處的。
她盡張羅著小鸚哥,他盡張羅著她。
她醫療得太過專注,連被人了家當都沒感覺,連晚飯是他一口一口喂她的也不知道,直至夜很深很深,她才在無意識間被他抱到了床上躺平。
而他,就睡在另張躺椅上。
清晨,是一陣嘰嘎嘎鳥叫聲同時吵醒兩人的,燦日透過窗欞射在那躺在軟布墊上,昨日還奄奄待斃的鸚哥身上。
「它活了!它活了!它真的活了!」
依姣嚷著翻身跳下床,沒知覺自己昨兒晚睡在陌生的床上。
「是呀!」
朱佑壬懶洋洋起身,用手爬著發,睇著她和她掌心的那團綠色小東西。
「小奇?!」他笑了,燦日攀上他好看至極的清朗笑顏,清晨微風中的他笑得非常可愛,「這會兒它可真是個貨真價實的奇跡了!」
第四章
「這樣能算治好嗎?」
「活蹦亂跳地,」她橫他一眼,「叫聲清脆響亮,哪邊沒治好?」
「如果沒記錯,」他佯裝困惑,「我這只小寵物昨日送到華大夫手上時是黃色的,而不是眼前這只綠色扁毛小畜牲,若非我也在旁陪了一夜,我會以為姑娘用了別只健康鳥兒換過了我的小黃。」
她試著忽略微微漲紅的臉頰,哼了哼,「如果不想要綠色,送來治療前該先說清楚的。」
「那倒也不是啦,」他打哈哈,「綠色鸚哥罕見,倒還不錯,我只是怕送它回去時,它的爹娘兄姊、左鄰右舍全不認識它了。」
「不難!」她漠著嗓,「我一掌將它捏爆埋在院里,反正它的家屬早當它死定,那就由著它原本命途,塵歸塵土歸土。」
「說得這麼狠,」他早模透她性子,一只會叫不會咬人的小貓而已!「我卻不信你當真下得了手殺這熬了你一個晚上才救回的小生命。」
「你說是不是呢?小奇!」朱佑壬用手捉起綠鸚哥左右端詳,「綠身黃眼圈?」他斜過眸,「水餃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既要改它毛色,好歹變勻些,留著兩圈黃眼毛,瞧它這副怪樣,怕將來找老婆時只會得到羞辱。」
「是命重要還是老婆重要?」依姣哼著氣,「別讓我再試了,一只鳥沒兩次好運道的。」
依姣的醫術還真不是普通的了得,因為很快的朱佑壬就發現了小奇不單是換了毛色,而且還變成不會飛了。
一只不會飛的鳥?
這還真是個奇跡!
只見地上的小奇振了半天翅膀掉了滿地毛就是飛不高,這下可好,朱佑壬忍著笑,這只鳥過了水餃妹的手不單被自動整容換膚,還變成了個只會跳躍卻不會飛的笨鸚哥了。
無論如何,小奇的成功終究是激起了依姣些微的自信,她當真動了在茅廬小屋住下的念頭,當天下午,咬著釘子,她自個兒匡當當在門口釘上了個木牌。
「必死居?」
朱佑壬左看右看不敢笑,他知道丫頭其實是在意別人評論的,臉上雖是寒漠,心底卻脆不可當。
「你的意思是……」他一臉誠心請教,「凡來此求醫者都要有必死的決心?」
「包醫不包好!」她撇撇嘴,「來我這里便是認了命,治好算運高,治不好,只能怨自己福薄。」
「外頭大夫若個個都這論調,那麼,」他笑嘻嘻道︰「保證沒人敢生病。」
「那更好,我樂得清靜。」
依姣垂首睇了眼小奇,這只綠毛鸚哥打從被她治活,就跟她跟得緊,不會飛,整日盡盤在她腳底打轉兒。
「你這兒……」她將視線由小奇身上轉回眼前男人,「當真全給我?」
他點點頭,捉起小奇捏在掌心沒作聲。
「沒壞心思?沒別念頭?毫無所求?」她邊問邊疑惑地哼了哼,「你是不是壞事做多了,在和菩薩套交情?」
「普救眾生,濟世為懷,」他一臉聖潔光輝,「這世上,多個神醫許能多拯救幾條生靈。」
「偉大!」她冷冷道,在藥櫃前磨蹭老半天後,終于鼓起勇氣抬起螓首喊出聲,「朱大哥!」
這邊朱佑壬正背對依姣將小奇握在手心里逗弄,「朱大哥」三個字嚇得他松開它,小奇不會飛,在空中振拍翅膀後滑落于地,嘎嘎嘎亂叫聲,弄得他身上全是羽毛,他沒在意轉身覷著她,一邊掏耳朵一邊瞪大眼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