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過來陪依姣,可兩人對話並不多,依姣很忙,忙碌的結果是院子里插在泥土里的竹片一直在持續增加中,而掛在必死居木匾下卻只幾條孤零零的紅絲繩,隨著微風飄來蕩去地。
「依姣,」琉陽一臉迷惑,認真睇著好友在竹片上寫字,「寫這些東西是干麼用的?」
「計數,沒別的用處。」依姣漠然地繼續手邊工作。
「我一直想向你說聲對不住,依姣,」琉陽環顧四周,「害你被困在這里。」
「牧琉陽,你有病嗎?」她連頭都沒抬,「你不認為我在這里過得很自在?」
「那倒是,」她審視著好友,「你這個樣兒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個被困的人,依姣,」她斟酌著用字,「你和朱佑壬之間究竟……」她拉長語氣,掩不住好奇地問︰「是什麼關系?」
「什麼關系?」依姣掃了她一眼,「總之我們不會是你將和他在三天後建立的關系就是了。」
琉陽漲紅臉嘆口氣,「依姣,難道你從不好奇我為何會答應嫁給朱佑壬?」
「不會!因為那不關我事。」她起身將手上那只已然喂妥藥昏沉沉的大田鼠放入鋪了軟墊的竹籃里,「他肯娶,你願嫁,兩廂情願的事兒,咱們外人還有什麼好問的?」
「你對朱佑壬也是這麼說的嗎?」琉陽更不解了。
依姣搖搖頭,「他從沒同我說過這事,他來我這里,有時是發發怒火罵罵朝中惡狗,有時是垂頭喪氣惱皇上近小人,有時只讓我幫他捏捏筋骨不出聲的。」
「他在你面前,」她有些無法置信,「似乎全然不像那個會在人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壬王。」
「他也不過只是個人,」她怯了聲,「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說你還幫他捏筋骨?」琉陽微微酡了腮,「隔著衣服?」
「隔著衣服捏個屁!」依姣毫不文雅地道,白了她一眼。
「所以……」她吞了吞口水,「你們的關系已到了可以袒裎相見?」
「袒你的頭,你在想什麼?」依姣用量藥用的秤桿敲了她的頭,「醫者父母心,在我眼里,他只是個需要幫助的患者,別他想,若是你在我面前褪盡衣衫,我照樣不眨眼的。」
琉陽嘆息著,「我原想單憑他為你打造這幢必死居看來,他對你必然是有情的。」
「別傻了,」她漠然道︰「憑他的智慧,如果他真想要一個女人,那麼,他不會要麻煩到還得蓋個房子這步落魄地的。」
「也許那是因為,」她盤思著,「他不單要人還更要心,所以,才會費盡心思。」
「如果他真是要心勝過要人,那麼,」依姣靜睇著她,「他就不娶你了,琉陽,你心里有別人,是吧?」
琉陽漲紅臉擠不出話。
「別擔心,我不會問你那人是誰的,」她聳聳肩,「那不關我的事,不過,既然你已同意要跟朱佑壬,對于那男人最好盡早死心,朱佑壬別的性情我不清楚,可卻確知一點,他對于自己所有的物品是絕對不會與人共用的。」
除了琉陽,還一個女孩兒也愛往必死居里跑,那就是朱星婼。
來到必死居,這自小嬌憤了的小泵娘竟也會扳起袖口幫依姣松土埋那些短命的小生靈。
「你這兒真好玩,」朱星婼用小鐵鏟挖土,「大哥偏心,那天我纏著要他給我弄座小花園,他連正眼都沒瞧我。」
「那是因為你已經有了整座王府,」依姣插著竹片,一邊還得呼斥小奇走遠點,別被埋進土里,「又何必要座小花園?」
「那不同的,」朱星婼噘著嘴睇她,「真可悲,明明長得相似,可偏偏我大哥眼里似乎只看得到你!」
「那是因為你是他妹妹,整日看,自然不希罕。」
「我不是他親妹妹。」朱星婼自依姣眼底覷見驚訝,她不在乎地聳聳肩,「我只是彰榮王妃的養女,三歲時才到這里的,這件事大家都知道。」
「三歲。」
依姣停下手邊工作,首次認真打量起眼前這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少女,想起了那在三歲時離開的母親和自己似乎曾有過的孿生妹妹。
「難道,你從不曾問過王妃關于你生父生母的事情?」
朱星婼搖搖頭,沒好氣地道︰「有什麼好問的?這里人人都將我捧在手掌心里,我干麼沒事要去探問那個不要我的親生爹娘是誰?我幼時體弱多病,很多事都記不全了,而他們……」她哼著氣,「除了與我曾有過的血脈相連外,又給過我什麼?」
「既然要將我送人,那麼,他們肯定有不想要我的原因,」向來一派天真的朱星婼難得有如此清冷的時候,「我不想,也沒興趣去發掘。」
「我們長得很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依姣睇著眼前的她,「我會是你的親姊妹?」
「我不要!」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我寧可在這里備受恩寵也不想當華家神醫傳人。」
「為什麼?」依姣蹙著眉,「因為我有個冷漠得難以親近的爹!」
「是呀!」朱星婼點點頭,「如果你真是我姊姊,那華延壽就是我親爹了,而那就……就……就……」她嘆息著就了半天,「就太可惜了。」
「可惜?」她不解。
「是呀!」朱星婼眼底是少女夢幻似的芒,「你那爹爹雖冰傲傲地,可生得真是一等一的好看,這世上除了我大哥朱佑壬,他是我惟一看得上眼的男人,身邊又沒老婆,如果他不嫌棄,」她疑疑笑著,「我不會介意當你後娘的。」
「朱星婼!你有病!」依姣捧了一掌土扔向還傻愣地笑著的她臉龐,殘了她的夢,「我爹大了你快三十歲,當爺爺都可以的!」
一個潑來一個灑去,一院子被埋著的尸骸都快露出腐骨了,最終還是祈磊來才止了這場沙戰。
祈磊是來傳話的,老王妃湛碧落要上碧雲庵,小郡主自然得跟,還有,她讓他來說一聲,她想帶依姣和未來兒媳婦琉陽一道兒也去上個香。
「碧雲庵?」
依姣不解地嘟噥著,「一個是女兒,一個是未來兒媳婦,卻不知,找我這外人去做啥?」
第五章
可依姣還是乖乖听命跟著去了,一來,老王妃畢竟是朱佑壬的娘。她沒理由給她難看,另方面,自從知道朱星婼只是王妃養女後,她實在很想找機會問問有關朱星婼身世的事。
碧雲庵坐落于燕京城外西北香山東麓,是香山風景區中最雄偉壯觀的古剎之一,四個女人家共乘一輛大馬車過了十八盤道、蟾蜍峰、朝陽洞等名勝後,一座巍峨莊嚴大庵靜然矗立于依姣等人面前。
朱星婼是庵中常客,馬車剛停,她便跳下車四處尋樂子,庵門口常有些當地小販聚集販賣著當地土產或飾品,她擠在頭光東瞧西看就夠消磨半天了。
湛碧落慣例先和庵中住持問安並添了香油,還領著乖巧安靜的琉陽上了香,將自個兒未來兒媳同神明做了引薦並為兒子祈福後,末了,才回身招呼依姣。
「華姑娘,」湛碧落睇著她,眸子深邃,「勞你去幫我叫星婼過來,就說要去拜候怯情師太。」
「怯情師太?」
依姣點頭不作聲離去,出聲問的是琉陽。
「小時候星婼身體不好,三天兩頭都病懨懨的,」湛碧落解釋著,「人家教我要到廟里找個師父拜做誼母,代這孩子日夜伺候菩薩求平安,怯情師太,」她頓了頓道︰「是星婼的誼母。」
這邊依姣找著朱星婼,听說要去見怯情,小丫頭沒啥興趣。
「不見行不行?」她眼神東瞄西移,像在找洞逃竄的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