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恨她當時一清醒才想阻止,便讓人將她帶至另一輛馬車,更甚者竟喂食藥汁,讓她整整昏睡了一日。
「臨巧,我沒事。倒是你,和那六名男子在一塊兒……」
「沒事,臨巧沒事。幾位俠士對臨巧滿好的,一路照顧臨巧,臨巧沒吃苦。」
「那就好……」
這樣她就能安心的離開了——
「格格……心里是否有事?」畢竟和格格相處了近六年,也較他人清楚她的心性。格格的個性本就與世無爭,若有任何事皆是往自個兒心里頭藏,當她讓事情困擾著自身時,這哀愁、支吾的聲調便會出現。
「不,我沒事。」芙蓉勉為其難地笑著,那模樣比哭更讓人心疼。「臨巧,若我離開,你能找人替你上知縣府通報嗎?」
臨巧心驚地問︰「格格,你話里是啥意思?為何臨巧听來倍覺心驚?」
「我沒啥意思,只要希望你能找個人上知縣府向當地知縣通報一聲,讓他帶人來解救你。」
「解救臨巧?格格呢?」
「我……怕是離不了了……」
「格格,那無賴是否對你做了什麼事?」臨巧驚喊低呼︰「格格,你別嚇臨巧!若你出了事,萬歲爺怪罪下來,臨巧的性命不保那倒是其次,臨巧不願見格格讓人給欺負了。」
「不,我沒被人欺侮,只是……」不能再說下去了,若讓臨巧知悉她決定尋短的念頭,怕是連段牧槐都知曉了。
「格格……」
「我只是有些累了。」芙蓉按住額際假裝頭疼。
毫無機心的臨巧一見芙蓉此等病懨懨的狀態,連忙扶著她在床上躺下。「格格你躺會兒,我讓冷大哥來替你看看……」
「不必了!只要躺會兒就沒事了,只是舟車勞頓嘛!不需看大夫的。」她故意轉移話題。「辜辛是何許人?」
「辜辛呀!」一說到辜辛那見著了女人便滿臉通紅的家伙……嘻嘻,還挺有趣的!
「臨巧,你對辜辛動心了是嗎?」
「那家伙!才不呢!臨巧怎會對個怕事、怕女人的粗人動心!臨巧喜愛的可不是他……」臨巧驚覺失言,連忙捂住嘴。
「臨巧喜愛的又是何人呢?」她非常高興臨巧對十五哥的愛轉移了,否則若照她這般痴情的狀況下去,怕是到最後會因得不到十五哥的青睞抑郁而終。
「我……」臨巧酡紅了粉頰,低頭羞怯不語。
「臨巧,告訴我吧!我也想知道這世上有誰比十五哥更能讓你動心。」芙蓉抬起臨巧下巴道。
「是……是冷大哥啦!」哎呀!教她一個黃花大閨女說出自己喜愛之人,多丟臉呀!榜格最討厭了啦!老喜歡惹得她面紅耳赤……
「冷大哥?」
「就是那武功蓋世卻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雲風嘛!听說他是天地會的軍師耶!」冷雲風的蓋世武功,不僅讓臨巧傾心,他那冷絕不苟言笑的個性才是真正的男人嘛!哪像女娃兒般的歐嶄岩!
「冷雲風是嗎?」段牧槐在她面前曾多次提及,她是好不容易才記下這名字。
「對了,就是冷大哥。不過,他似乎不喜歡臨巧,老躲著臨巧。」她情路如此坎坷,可不是一般女子所能相較。還真可悲!先是身為萬歲爺的答應,無法向十五阿哥表明濃烈愛意;現在又遇上一個冷雲風,竟避她唯恐不及,她這是生得怎麼著?難道真長得其貌不揚或難以入眼嗎?
「何以見得,既能入宮成為皇阿瑪的答應,自是樣貌比一般女子來得柔雅、清麗,有誰能抗拒得了臨巧呢?」這番話可不是哄著臨巧玩的,確實字字屬實。
「格格,這幾日過得可好?」
「好,如同你所說的,沒吃過苦。」她故意忽略身上因整夜騎迅風而磨破皮和讓粗布弄傷的肌膚。
「沐浴包衣呢?格格乃萬金之軀,誰來服侍格格更衣、沐浴呢?」
「段香主找了丫環來服侍我。」
「陌生的丫環格格使不慣,臨巧來了就好,有臨巧服侍格格,格格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臨巧,你先回房休息吧!跋了幾天的路,也該累了。」芙蓉有所企圖地急著趕臨巧離房。
「臨巧不累,先服侍格格睡著後再離開。」
「不需要了,先離開。」
「格……」
「臨巧,你在這里看著我,睡不著。」
「那……臨巧這就下去了。」臨巧離開房間,一路上思索著格格的反常,卻始終模不著頭緒,想不清格格到底哪兒不對勁。
「臨巧!」
這聲音……
「有事嗎?」臨巧冷冷地瞪著眼前的男子,口氣極為不悅。
歐嶄岩大刺刺地拉住臨巧的手腕,不容她抗拒地拖著她走。
「歐嶄岩,你到底想怎樣?」
☆☆☆
芙蓉在臨巧離開之後,便坐起身。愴然地望著窗外熱鬧的景致,有些失神地笑著。她不是一向最討厭嘈雜聲嗎?今天卻覺得窗外市集的叫賣聲挺好听的……
春天的腳步已明顯地降臨大地,不禁讓她想起了長那片嬌女敕的梅林,恐是這會兒已完全凋謝了吧!她回憶起自己這一生待在宮里沒讓她增長任何見識,只能透著一冊冊古籍來增長知識。
她隱約記得最清楚的是當初皇額娘抄在絹紙上的一首詞,據傳那是陸游當年在紹興沈園與昔日相戀愛人相遇時,感慨萬千而題在園中粉牆的,名為「釵頭鳳」——
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綾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這是怎生哀愁的絕詞!兩相愛,卻難容于世人,便如同這首詞般錯、錯、錯!
這又何嘗不是她和段牧槐的寫照呢?
兩人身份上的差異,很難讓世人贊同,何況,他恨皇阿瑪入骨,這既不是一天造成的,更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消逝。挾持她,僅就以做人質為要;姿意接觸她身子也僅就欲念而言。
若為了皇阿瑪好,她便只有一死相抵。若他執意要處處與皇阿瑪為敵,那如以她的性命來交換呢?早在他瞧見她半果著身體開始,她便是不該苟活之人,若不能擁有僅剩的清白離世,她的尊嚴又何在?怕是留待後世批判,讓皇阿瑪無顏……他便是如此想著吧?想讓皇阿瑪丟臉,讓皇阿瑪羞愧。
芙蓉解下腰上純白綢巾,握在手上盯著,然後往上一扔繞上橫梁,在下處打了結……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這次第,怎今一個愁字了得。」的確,載不動許多愁。她現在的心境便是如此,心中千千萬萬緒,這怕不是一愁字了得。想了卻殘生,卻一時躊躇了……心中莫名地閃過段牧槐的身影,這是怎麼著?她的心讓他絆住了不成?
別忘了他恨她入骨,想得到她的身,卻不見得要她的心。若心不要,身子給了他又如何?她便形如槁尸,和冷宮里的嬪妃有何兩樣?
芙蓉站上了凳子,頭越過了白色綢巾。此刻的她已沒有任何念頭……下了決心,便踢開腳下凳子,生死瞬間的掙扎讓人很難適應,但沒多久即已安于那股即將離世的平靜與解月兌。
這輩子她只愧對兩人,那便是生養她的父母,枉費了皇阿瑪對她的疼愛,只能以此來報答皇阿瑪對于她的養育之恩與百般疼惜。若能讓段牧槐卸下心中對皇阿瑪的恨念,她這般犧牲又何嘗不好呢?咳……咳……現在她終于知道讓皇阿瑪賜白巾自縊的人有多痛苦了,這滋味確實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