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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相思意 第6頁

作者︰雲深

女子走進店門,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放好隨身的包袱和一只藥箱,解下頭上的竹笠。

那張臉把前來招呼她的店小二驚得倒抽一口冷氣。

半張臉膚白如雪,嬌嬌女敕女敕。另一邊卻是橫七豎八,布滿了刀痕。其中一道離她左眼堪堪只有一寸,再偏一點,她一只眼便要毀了。

小二心中雖是訝異,倒還算鎮定。「姑娘要用點什麼?」

「先來壺清茶。再一碗白飯,兩樣小菜。」她簡單吩咐道。

「知道了,馬上就來。」

一壺熱茶很快上了桌,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又是興奮又是不安,幾個月風塵僕僕的路程總算到了終點。石磊會記得她嗎?她當然記得他的。隔著外衫,她胸口那方從不離身的玉佩暖暖的。隱隱間似乎仍可听見他的低喚……

小初妹妹……

小二送上了飯菜,看也不敢多看她一眼,轉身就要走開,一個姑娘家傷成這樣,脾氣肯定是古怪的。

小初不忙著吃飯,卻喊住了他。

「小二哥,石家堡離這兒有多遠?」她從沒去過石磊的家,就連鎮上都沒踏進過一步,委實弄不清楚方向。

「姑娘要去石家堡?」小二瞄了桌上的藥箱一眼。「姑娘也是大夫嗎?是不是要來幫石夫人看病的?」

石夫人?是石磊的母親嗎?「石夫人生了什麼病?」

「就是因為附近所有的大夫都看不出是什麼病,石家堡才會貼出告示,重金征求大夫。連許多外地的大夫都看過了,大家還是束手無策。姑娘難道不是看了告示,才要上石家堡的嗎?我听說三天前石家少爺已經出發前往京城去請一位名醫,這來來去去沒一個月是回不了家的,妳還有的是時間試一試。石家堡一向大方,說不定姑娘真可治好石夫人的病,那石家堡一定會重重答謝妳的。」

原來石磊此時不在家……小初失望的嘆口氣,也沒心思去吃飯了。「石家堡往哪個方向走?」

「出了店門向左邊走,出了鎮再走個兩里路可以看到一座大宅就是了,很好找的。」

「多謝小二哥。」

她勉強吃了幾口飯,付了飯錢,便按著小二的指示,往出鎮的路上走,腳步有些無精打采。

唉,十年都等了,還怕再等上一個月嗎?

拿起竹笠掮了幾下,終于微微感到一絲涼意。在雪山上住久了,她最不能習慣的是平地燠熱的的天氣。尤其時值盛夏,白花花的烈日照得人睜不開眼。道上車馬來來去去,揚起一陣陣的灰塵,雖是晴空萬里,看出去也是朦蒙朧朧。

把竹笠重新戴回頭上,這一路也不知換過幾頂帽子了。又是日曬又是雨淋,缺了它可是不成,倒不是為掩住她臉上的傷痕。她今日這模樣,可比初受傷時好上太多了,當時那猙獰可怕的樣子,她還記得很清楚。幸而未曾讓石磊見過,他可該多心疼。一路走來也不是沒人指指點點,她並不以為意,那些不相干的路人打什麼緊?

師父--也就是當初帶她上山的厲懷谷說過,她這傷口已算不得十分明顯,只不過是幾道縱橫交錯的淺痕罷了,她自己看慣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順眼的地方。

她的磊哥哥……唉,她老改不了舊日的習慣。她現在是個大姑娘了,早過了二十歲,不能像個娃兒,老是磊哥哥磊哥哥的喊。她深信石磊不會嫌棄她,他曾說過她臉上就算有了十道疤八道疤,都還是個美人的。

都十年了,待會兒就到石家堡了。有一件事是她本來都不願去想的--石磊會不會已經成親了?他今年都二十六了,早到了娶妻的年紀。

她知道他會等她的。可她當年音訊全無,若他以為她是死了……

小初記得剛上山的一兩年,臉上的傷口才痊愈,體內寒冰掌的余毒未清。每天哭求著師父讓她下山。可師父怎麼也不肯答應,說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她知道他的顧慮。大師伯若是知道她沒死,定是不會放過她。

師父一年前曾下山打听消息,只听說大師伯在西域失蹤了,是死是活沒人能夠確認……

這回他終于也同意她下山,師徒兩人結伴南下,在京城才分手。他轉往關外去找幾味珍稀藥草,她則繼續往南走。臨行仍嚴厲交代她,不得使用本名。她著實不願,舍不得以前石磊常常喚她的小名。可是她也知道師父說得有理,後來她便替自己取了個化名叫白玉璞。

以前石磊教她讀過白樸的一首詞,說那正好用來形容他倆常見面的河邊。

甭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

那時,她還取笑他,說他連日出日落都分不清楚。明明,他們見面總在日出後不久……

後來,她才知道,他常在日落前到河邊去,一點一點的搭蓋他們的小屋……

出了飯館,這一路走來,沒有青山綠水,沒有白草紅葉黃花,兩行高大的柳樹夾道而立,直到石家堡的兩扇朱紅大門前,門口蹲踞著兩座威武的石獅子。

她仰頭看了一眼門區,「石」字看來十分親切,她終于到了石磊自幼成長的家了。

她走到一旁的小門,拉起銅環輕敲了兩下。

門房很快開了門。

「……有事嗎?」門房一時分不清楚她是男是女。

「大叔,听說府上正在找大夫替夫人看病?」她摘下竹笠,一邊說道。

「姑娘是大夫?」門房飽含懷疑的目光往她身上溜了一圈。瞧她風塵僕僕,衣著寒酸的模樣,怎麼也不像個大夫,手上提著的藥箱倒是貨真價實。

可那些錦袍玉帶的名醫也不見得高明啊!

唉,夫人都病得這麼久了……

「是的,鎮上的小二說府上貼了告示。」

「姑娘怎生稱呼?」

「我姓……白。」小初猶豫了下。反正石磊不在家,她說是姓白或是姓段都一樣無人識得。

「白姑娘,請進。」門房挺客氣的把她請進門。「我這就帶妳去見何總管。」

何總管,這人她是知道的。石磊自小苞著他學算術、記帳、打算盤……

「你家的少爺是不是出遠門去了?」說不定這消息是店小二誤傳的。

「姑娘怎麼知道的?」門房訝異的看了她一眼。

「也是小二告訴我的。」小初忍不住有些失望。看來她真的恐怕得再等上一個月了。唉!

「原來是這樣,少爺的確是上京城去了。」

「那……石少爺可成親了?」她忐忑問道。一時也不知要是听見一個「是」字,該如何是好。

「未曾。」門房據實回答,心里嘀咕著這姑娘怎的問話如此古怪。「姑娘識得我家少爺?」

「欸,」小初有點不如何回答,石磊可不曾識得一個姓白的女大夫啊。「听人提起過。」她含含糊糊答道。

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她倒是挺有心情去欣賞花園中的景致。唇邊微微漾出一縷笑意,跟著門房穿過一扇月亮門,牆邊一叢巨大的芭蕉在風中輕搖著扇似的葉片,幾處植栽綠意森森,看來十分清涼,倒將盛暑的熱氣消解大半。

這姑娘笑起來挺美的,可惜了那半邊臉孔。門房心中暗暗惋惜。

小初停下腳步,看著一株亭亭玉立的含笑。以前每到花季,石磊去看她總要帶上幾朵,讓她別在襟上或是耳際的就是這棵樹吧!她懷念的想著。那濃郁的芬芳日日夜夜在她腦海,不曾或忘……

石家夫人的惡疾是從仲春開始發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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