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重新編好發辮,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這給你裝頭發。」
石磊把它裝好放進懷中,現在他的小初妹妹真的屬于他了。
「這不夠的,我還要點別的。」他把她從椅子上拉進懷中抱得緊緊的。「妳知道是什麼嗎?」他低下頭,唇密密實實地覆著她的唇。以他想望了許久的方式……
小屋中冷冷清清的,不見人影。
門板已然牢牢安上,足可遮風避雨。日頭早升得老高,幾乎快上中天了。上回是約好今天見面的,小初從來不曾這般晚過。
石磊煩躁下安的從屋前踱到河邊,來來回回的已走了好幾趟,卻仍不見人影。去她家里看看吧!小初的爹發現就發現了吧!橫豎他們早晚也是要見面的。
他飛快的沿著河岸往上游奔去,不過一里的路程,片刻即至。
竹屋不見了……
石磊驚愕的望著眼前的廢墟,什麼時候起的火?不太像是這一兩日的事。妹妹人呢?竹屋就這麼一點大,就算起火當時她人在屋中,也是三兩下就可以逃到門外,不會有事的……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惶,自我安慰的想著。
她不會有事的。冷汗一顆顆的從額上滴落。他踏著沉重的幾乎是畏懼的腳步,走進那一片焦黑的斷垣殘壁之中仔細的搜尋。
沒有,沒有看見任何與人體相似的東西,他微微放下心。小初定是到別人家中暫居了,忙著善後,還沒空去見他。這附近還有三兩家獵戶,想必有和段家相識的,去打听看看就知下落了。
他憑著隱約的印象,穿過郁郁的樹林,還沒見到別的人家,卻先看到一大一小兩座新墳。
段寒山父女之墓。
墳前立著的木牌,簡單而清楚的刻著幾個字。
不!不!這上頭並沒有指名道姓,說在那墳中的是他的小初妹妹。不會是她的!不會是她的!她若是離開人世,他怎麼會沒有感覺到?
他不想相信里頭躺著的是她……卻已雙手並用、赤手空拳地挖開那淺淺的表土,底下是一具小小的簡陋棺木。他顫著手打開釘得不十分牢靠的棺蓋,里面是一團焦炭似的東西。看不出是人形,也看不出是別的,身量和小初依稀彷佛。
「妹……辣……」他哽咽的喚著,淚水一滴一滴滾落在那焦黑的殘骸上。
怎的不見那玉佩?小初說過,她是不會讓玉佩離身的!這棺中沒有玉佩,可見得躺在里面的也不會是她……
可那系著玉佩的紅繩,怎禁得起烈火焚燒?
他慘然想著,心中才燃起的一絲希望又盡數熄滅。
火是不是燒得她很痛很痛?那時她定是喊著要她的磊哥哥來救她的!
為什麼他會沒听到?不論相隔多麼遙遠,他都該听到的……
不願再見到那不成人形的焦炭一眼,他怎麼也無法相信那真會是她……
他蓋上棺蓋,指間滲出的鮮血和著泥上,一把一把地覆著棺木。彷佛也有一把烈火燒著他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讓他一寸一寸地化為灰燼。
痛極了,卻又沒有一點熱度,只覺得冷,越來越冷……
那惡人是在向晚時闖進她家的,那時血紅的夕陽剛剛落進樹林子里。
她听見爹喊他師兄,她也乖乖的听了吩咐,喊了他一聲師伯。
但師伯沒有理會她,只是要爹把一本什麼百毒譜的交出來。
爹回說早就燒掉了。
可師伯不信。他為什麼不信?家里每一本書她都讀過了,的確沒有什麼百毒譜的呀!
師伯把她抓了過去,抓得她的臂膀好痛好痛。一柄亮晃晃的短刀毫不遲疑地在她的臉上劃了一道又一道……尖銳的痛楚讓她幾乎昏厥。
但就算這樣威嚇,爹仍是沒法子把燒掉的書交出來的……
師伯一把將她摜到地上,她隱約見到他一掌打在爹的天靈蓋上,淚水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只知道爹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大惡人!他打死爹了!小初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他走過去,邊哭邊喊著︰「大惡人……」
頃刻間,她只覺得身子飛了起來,往桌子撞了過去。頭撞在什麼地方,也不覺得痛了……
她醒來時已是在馬車上頭。晃動的車廂讓她的頭痛得更加厲害,她伸手一模,額上已扎好布條,臉頰也上了藥。
外頭駕車的人是誰?還有爹,爹呢?她驚懼不安地惴想……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一名中年男子掀開布簾,探進車廂。
「妳醒了?頭還痛不痛?」
小初畏縮地躲回車廂的角落,他是誰?
「別怕,我是妳師叔厲懷谷,妳爹是我的師兄。」
他看起來十分和善的臉孔,讓小初稍微放下心。「我爹呢?師伯打了他一掌……」
「真的是大師兄……」他喃喃說了句。恨恨地握緊了拳頭,若是自己能早一步……可早一步又如何?他和二師兄連手也打不過大師兄啊……
「師叔,我爹他……」小初又問了句。
「妳爹……」他吞吞吐吐的說︰「妳爹他已經傷重身亡。」
小初其實心里有數,只是先前還存有一絲渺茫的希望,現在全沒了……
淚水無聲無息的從她那雙疲憊的眼中滾落,滑過她頰上一道道不忍卒睹的傷口。
「人死不能復生,妳要節哀順變。」
小初哭得越發厲害,大禍陡然從天而降,教她怎麼接受?「師叔,那個惡人找爹要一本書,爹明明沒有的啊……」
「我知道,書在我這兒。那是我師父也就是妳爺爺寫的一本百毒譜。大師兄一直處心積慮地想得到它。」
「爹從來沒跟我提過……」
「這十幾年來,我和妳爹各自在窮鄉僻壤隱居,就怕大師兄找上門來。他武功高強,我和二師兄兩人都不是他的對手,沒想到咱們千方百計、想方設法卻還是躲不過。」
「難怪爹總是不讓我和別人來往……」
「我帶妳回我住的山上好好養傷,」她受的那一記寒冰掌,可棘手得很。「那里一到了冬天,大雪封山,誰也上不來。」
「我不要,」她焦急的喊道。「我,我有朋友可以收留我……」她要去找磊哥哥……
厲懷谷搖搖頭。「咱們最好躲得遠遠的,對妳比較安全。我怕大師兄一旦得知妳未死的消息,定會想辦法斬草除根,還會拖累妳的朋友。」
她當然不可以連累磊哥哥……她抿著唇低頭想了好一會兒。「師叔,那我可不可以留個消息給他?」
「不可以!」厲懷谷斷然反對。所謂秘密是一人知,則百人皆知。「這對大家都太危險。」
「那我得在山上待多久?」
「我把武功和醫術盡數傳授給妳,一等妳可以自保,就可以下山。」厲懷谷在心中暗暗苦笑,自保?意思就是當大師兄接近時,還夠時間逃得遠遠的。
那得要多少年啊?
磊哥哥會擔心她……想念她……還是,忘了她……
第三章
那人沿著官道走進石橋鎮,頭上戴著竹笠,半掩著臉孔。梳著非男非女的發式,一把青絲簡簡單單的用布條扎在腦後,既未梳髻,也無任何金釵發飾。從身形上倒是可以看出那是一名女子。步伐小小的,腰間的系帶勾勒出她的縴腰。她垂著頭,把帽子拉得低低的,好擋住熾熱的驕陽。
未時剛過一刻,她在一家小小的飯館前住了腳,向里頭張望了下,已過了午膳時分,客人不多,桌椅看來還算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