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看來並不嚴重。
不過是左頸上長了蠶豆般大的硬核,一開始並無不適,十日後延伸到右側頸部。也請了大夫開過幾帖方子,毫無起色,後來陸陸續續看遍方圓百里內的幾位名醫,全無改善。
如今頸上硬核已長到七八枚,還一日比一日增大,病人兩眼無神,面容枯槁,失眠多夢,幾乎吃不下飯,眼看繼續惡化下去,即將不保,把石家父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是石磊的師父建議他去找一位遁世已久的神醫,據聞此人數月前曾在京城出現過。
案子兩人商量過後,決定讓石磊上京城踫踫運氣,一面也在本地貼出告示,重金聘請大夫。
小初把過了病人的脈象,又仔細觀察了她頸上的瘰痢。雖則自己實際行醫的日子不長,幸而這癥狀,她倒是在爺爺留下的醫書上見過。
請丫鬟備好筆墨,便洋洋灑灑開好了處方。倒也不是什麼難得的藥材,當歸三錢、銀花四錢、連翹四錢、川芎三錢、薄荷一錢……等十來樣,都是尋常可見的。又開了帖外用藥草,讓人照方抓藥。
「請問大夫,拙荊這病癥因何而起?」石家堡堡主石岩見這女大夫從從容容的寫下處方,不像有什麼為難的神色,倒像是信心滿滿。可之前那許多名醫一開始不也是如此?何況這不過是個小泵娘,行醫資歷有限,他實在不敢太過冀望于她。
實在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兒子上京城去找人,也不知是找得著,還是找不著,唉!
「夫人近來是不是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小初判斷,石夫人的病癥大約是起于情志不舒,憂思過度,肝氣郁結……
「唉,我這夫人有一件大不順心的事,有好幾年了,也不只是最近。她長年失眠,可不就為了我夫妻倆的獨子,遲遲不肯成親。」
「原來如此,石堡主指的是石磊石公子嗎?」
「是啊,大夫也識得小犬?」他倒是沒听過兒子提過他識得懂醫術的姑娘。兒子長大後,就越來越沉默寡言,什麼都不肯跟父母提了。唉!
小初這時倒是不好開口承認他們是舊識。「令公子英名在外,石橋鎮上的人都識得。」
提起這點,石岩倒是挺得意的。他這兒子事業心極重,一年到頭走南往北,不辭辛勞。石家堡的生意在他的主導之下比先前擴充了三倍不止。可也因為這樣,他老是借口事忙,無暇于婚事。
兒子有志氣,夫妻倆也不好說他什麼,除了在他難得空閑時略為叨念一番,也別無他法。
他五湖四海都走遍了,也沒見他看上過哪位姑娘,唯一與他較親近的就屬他的心蓮表妹。兩人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石磊待她也好。三年前曾提過他們的婚事,他卻說心蓮太年幼。那年她十五歲,如今也有十八歲,可以嫁人了。
現下既已知夫人的病癥竟是因此而起,可就不能再拖延下去,由得兒子任性。再任性下去,可不連妻子的一條性命都要送掉了嗎?
小初見石堡主沉默了半晌,似乎在考慮什麼事,也不再多說什麼。現下她已十分滿足,石磊既未成婚,又不曾跟別的姑娘訂親,她只要待在石府好好將他母親的病治好,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等他回來。
堡主還提過他夫人耳不聰目不明,才四十出頭呢。應不是年紀的關系,大約也是肝郁生火,這該開什麼方子呢?黃岑二錢,桔梗三錢,車錢子三錢……
「夫人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石夫人听見這陌生的聲音,隱約想起數日前來了名女大夫幫她看病。服過幾帖藥,她覺得精神似乎好些了。
「沒做什麼夢,一夜到天明。」她喚了丫鬟冬梅服侍她梳洗。披上外袍,束好衣帶,再躺回軟墊上。
冬梅手里端了一碗粥,盛了一匙放到石夫人唇邊。
「今天這粥,味道可好著呢。」她吃了一口贊美道。
「夫人,這粥是白姑娘親手熬的。」冬梅也十分佩服這位女大夫,醫術高明,連廚藝都高人一等。
「有勞姑娘了,我很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粥了。」
「夫人過獎了。只因為您病癥輕了些,胃口便跟著好了些。這粥其實平平無奇,並無特別之處。」
「姑娘忒謙了。」
石夫人吃完了粥,便讓冬梅退下。已許久不曾精神這般好過,她倒是頗有興趣和這位女恩人說說話。
「姑娘是何方人氏?家住何處?」
「我打關外來的。」她隨口答道。顧慮著師父的吩咐,還是謹慎些的好。
「那可遠著呢,听姑娘的口音,倒與本地沒什麼不同。」姑娘的聲音清清亮亮的,極為悅耳,想必人也是美的。可惜她視力不佳,沒法子看得太清楚。
「大約是因為我在外游歷已久,家鄉的口音便漸漸消失了。」她只得胡亂找著借口。
「依姑娘看、我這病癥幾時可以痊愈?」
「若無意外,二十日內當可病愈。」
「那可太好了,等我一病好,就開始替我兒子準備婚事,姑娘是我救命恩人,務必留下來喝杯喜酒。」
小初驚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石磊和誰的婚事?他不是沒有訂親嗎?
「喝……令郎的喜酒?」
「是啊,昨夜我家老爺和我商量過了,一等兒子回來就讓他成親。反正人選現成就有了。也就是我姊姊的女兒,他的表妹心蓮。她從十來歲就住進我們石家堡,可也有七八個年頭了。我那不肖子對別的姑娘都不看在眼底,可獨獨對他的表妹可好著呢。」石夫人一想起兒子就要成親,心花怒放,便有些滔滔不絕。現在她已經不咱兒子反對了,他是個孝順的兒子,一知道老母親為了他的婚事才惡疾纏身,還有第二句話好說嗎?
「石公子有提過要娶他表妹嗎?」
「這倒是沒听他說過。可不娶她還娶誰呢?自他二十歲起,媒婆開始上門,就一個個被他趕跑了。」不逼著他,她豈不是永遠都抱不到孫子了。
「夫人是不是一定非要他娶表小姐不可呢?」
「倒也不是,雖然石家堡家大業大,我也不是非要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不可。只要他看上眼,性情又好的姑娘就可以了。」
「那……那我可不可以呢?」這句話一出口,小初滿臉通紅。恨不得地上開一個大洞讓她可以鑽進去躲著。
石夫人嚇了一大跳,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從沒看過自己開口求親的姑娘哪!
「這……這……」她是挺喜歡這位白姑娘,醫術又好,性情也佳。可兒子從來也沒見過她,怎知他喜不喜歡?好歹心蓮是他自幼看著長大的……
「我知道說這話是不知羞,也讓夫人為難。」小初鼓起勇氣繼續說道︰「只是我今年已二十有二,早過了標梅之期。自幼父母雙亡,無人可幫我作主,只得大膽開口,找個歸宿,不用再大江南北奔波。」
「不是我嫌棄妳,只是我兒子未曾見過妳……這……萬一他要不……」喜歡,可怎麼好?
「若是公子委實不喜歡我,一年之後請他納妾,我絕無二話。或者夫人別急著替公子決定婚事,等他返家後再談?」
這可不成,她這可是藉病威脅。若不此時逼他成親,等她的病一完全好了,又要再拖上三年五載,她可沒耐心再等下去。
反正不是心蓮,就是白姑娘,哪一個都好。
幸虧她還沒跟心蓮提過婚事,還來得及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