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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品悠游 第41頁

作者︰針葉

上次在七佛伽藍,她站得遠,瞧玄十三不真切,今日近觀,只覺得「南堂郁金」四字根本就是為他而生。想在他衣上繡花,是興致所來,如玄十三這般莫測的江湖人物,此刻不繡,她以後還有機會……嗎?正如當日在崖下,她想在他衣帶上繡一只蝴蝶……眸光一瞥,她瞧到身邊靜默之人垂于膝邊的一片淺紫。

那只蝴蝶仍在……心頭不知為何涌上淡喜,她拈針破顏,指翻線長,如桃花點地。

然而,她欣喜,玄十三含笑,七破窟部眾卻暗生警覺。

她的針就在我尊的頸脈邊。

若要傷人,只需輕輕一刺。

部眾們心中一凜。不是他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江湖凶險,半點也馬虎不得。覺此,已有部眾微微踏前一步,眼含警惕地瞪著縴縴筍指中的那根針。

玄十三眼眸半斂,下頜微抬,耐心地等著長孫淹在自己衣領上繡花。部眾雖警惕高漲,卻也不敢打擾,包括閔友意。

閔友意不打擾,只因他雙眸中只有神情專注的女子,哪顧其他。況且,玄十三喜怒不定,他既然放任淹兒在衣上繡花,可見心情不壞,若此時打擾……不妥不妥,他曾有一次惹惱了玄十三,被他懲罰打掃各窟茅廁……念念之間,她已收針斷線,眾目向盤扣邊望去,鈷藍底袍上,一朵鮮紅的郁金半羞半合,睫桿以碧線繡出,一片狹長的側葉向左方彎偏,正好與盤扣相接。

伸手撫了撫,玄十三頗為滿意,扣上盤扣,突听遠方傳來響動,他側目,部眾們也將繡花這一小插曲暫時捺下,向貝、饒二人看去。

遠遠,貝錦倩願向饒奮藻賠罪,但饒奮藻喪子之痛依然難平,眾人听到響動時,貝錦倩正舉臂凝氣,衣袍鼓起,一聲清嘯,空中銀牙一閃,一柄銀白大刀被他吸了過來。

刀長三尺六寸,銀白無鞘,寒氣逼人——漸、海、鱗、牙!

貝錦倩手腕一翻,那刀竟向自己腿下掃去。

他這是……眾人大駭,丑相急急出手相救,饒奮藻抬手阻止,閔友意疾撲貝錦倩,凌空扯下腰帶,向刀身卷去……

這一切雖快,卻不及那更快的一人。

「漸海鱗牙」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操縱,在貝錦倩手腕翻轉之際,牙刀已月兌手飛出,驚鴻掠影的一剎,刀握在另一人手中。

冰顏無笑,白袍無塵,北池雪蓮貝蘭孫。

寒冰般犀利的眸子向饒奮藻瞥去一眼,仿佛看的只是街邊的陌生甲。手握龍吞口,將「漸海鱗牙」扛在肩上,他轉看貝錦倩,「爹,如果早知道和尚念經能讓您早早出洞,孩兒一定會請和尚去遙池宮念經。」

「……」這是孝順兒子說的話嗎?

手在龍吞口上一轉,他垂眸,「孩兒自幼失母,爹忍心讓孩兒……再失父嗎?我不理窟佛比賽,饒家長子當年已經死了,饒奮藻在怨恨爹之前,為何不想想,他自己有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兒子。」說完這話,他不再看僵硬的父親,轉向閔友意,又道——「閔友意,我的妻子在哪兒?」

「在老子床上。」玩世不恭地聳聳肩,蝴蝶本性不合時宜地冒出頭。

白衣飄起一角,冰眸浮現殺意,「如此,黃泉路上,你走好。」

言落,殺氣如沖欄野馬,再不掩飾。手腕轉如射弓,銀牙豎立,一刀劈去。

刀氣仿佛星宿斗牛,自鋒尖咆哮而出,閔友意閃身躲避,不忘回頭大叫︰「快躲!」

轟——碎石飛揚,眾人急避,只見兩道人影在飛石中閃動,隱約不清,而刀光卻如夜空閃電,一招一式,凌厲逼人。待到沙石靜下,兩人各立一方,四周松木已斷殘無數。

對視良久,閔友意突道︰「老子的刀法不錯吧。」

「是不錯,」貝蘭孫點頭,原來,他剛才將閔友意當夜在連雲閣所使的刀法如數重演了一遍。如他這般過目不忘的學武之人,當今江湖有,但不多。冰眸慢慢動了動,貝蘭孫唇勾半笑,卻笑不達眼,「今日,我教你如何使用漸海鱗牙。」

刀身一橫,貝蘭孫四周空氣剎那降下,仿若冰雪凝固。

閔友意撇撇嘴角,眼楮向右方挑了挑,兩丈之外,站著那沃丁。

方才,貝蘭孫只在招式上將他的刀法重演,記憶之好令他佩服,但,僅是招式,沒有配合內息,此刻,犀利寒氣破空四射,貝蘭孫明顯想將漸海鱗牙刀法與內息合二為一。他是肉身凡胎,還沒到銅骨鐵臂的地步,被刀劈中絕對會流血,如果他再這麼赤手空拳,豈不只有逃跑的分……

貝蘭孫腳尖一動,閔友意轉身向那沃丁撲去。

「借劍用用。」抽出那沃丁腰間的佩劍,不理他的鬼叫,閔友意推出一掌,將他送出刀氣範圍。轉身,劍舞長蛇,迎上電閃雷鳴般的刀鋒。

劍鋒刀鋒交錯,四目相對,兩人同時憶起在寶馬鎮內拳掌相對的情景,當時你掌我拳,今日你刀我劍。

彎唇,兩人同時勾笑,倒躍分開。

刀是鱗牙,鱗牙是刀。

秋山似劍,劍似秋山。

林間,刀氣縱橫,劍氣磅礡,眾人只听得隱隱風吼,震震雷動。刀影錯落有致,如烈日下破冰怒綻的蓮花,劍影排排推進,仿佛水榭邊婉轉輕開的玉扇。

刀波長嘯九天,光如奔象,劍氣邈落雲霄,形如游蛇,驀地,貝蘭孫頓形,持刀玉立,四周落葉紛紛,寂謐無聲,閔友意豎劍于臂,面無表情。

兩人無言,眾人也不知誰勝誰負,一時間寂靜蔓延,悄無人聲。

「有點像……」被拉到大石後躲避的長孫淹揉揉眼楮,不怎麼確定地咕噥。

她身邊,曇也學她一般,小小聲問︰「什麼有點像?」

「劍勢……」沉思的女子順著旁人的提問答道,「有點像他教我的劍法。」真要說從兩人的纏斗中看到什麼,她只能說看到一團亂七八糟的人影,但閔友意的劍勢中,有幾個姿勢她覺得眼熟,熟到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天天有練過。

「他教你什麼劍法?」曇繼續小聲追問。

「分花拂柳劍……」長孫淹終于側頭,瞧瞧是什麼人在與她說話,「……呀!」

「什麼——」躲避在四周的數名部眾驀然大叫,「夜多窟主教你分花拂柳劍?」

余音震震,長孫淹不禁掩耳。

表叫什麼,那劍術很厲害……嗎?她看向一直伴在身後的樓太沖,以眼神求證。樓太沖頷首,卻因三言兩語無法解釋清楚,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他怔想之際,早已響起曇笑呵呵的聲音——

「一年前,友意以分花拂柳劍擊敗‘香山劍’向暇生。」

「向暇生是誰?」

「江湖上風頭最盛的劍痴。」曇一句帶過,想了想,又補充幾句,「向暇生的劍術以靈、幻、快稱譽江湖,他沒事的時候常常找些劍派劍莊去切磋劍術。這人天姿奇絕,切磋數次就能將對手的劍術學會。這些年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劍派劍宗已經被他切磋得差不多了。他大概覺得實在沒地方切磋,竟然跑到青山幫去,友意當時正與青山幫的……」

曇驀然停語,雙眸微眯,似笑非笑。

——青山幫是長江下游的一個小幫派,背靠青山,前有大江,做些船商渡口生意,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而幫派一但有了名氣,加之天時地利,難免會生些惡霸心思,令得過往商船在行經青山河段時都要看看他們的臉色。很不巧,某一天,他們攔下了七破窟的一艘商船,梁子也就這麼結下。青山幫幫主有一大一小兩名夫人,大夫人持家有道,小夫人國色天香,正對了「玉扇公子」的胃口。所以啦,友意一听結了梁子,喜顛顛跑去勾引人家的小夫人,也正好遇上前來切磋的向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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