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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葉情深 第24頁

作者︰針葉

葉晨沙愛靜,谷中向來少有音韻之聲,看來此番出谷,他這冷心冷面的主子必是有所得,才會心情愉快,興致所來地彈奏起《鳳求凰》。

莊舟傾耳听了半晌,搖頭,「不對,好似比《鳳求凰》慢上三分。」

「但比原本的曲韻更能勾魂攝魄。」若加以練習,此曲他日必能殺人于無形。

「你確定是主人彈奏?」

「難道你認為淺小姐會彈奏此曲?」秋冥語看他,如看白痴。

「不會……也可能……我去看——」

「你想送死!」果然忙暈頭了,頭腦不清神志散漫。秋冥語涼笑,語氣卻十足地挖苦。任誰都知道,自打九月二十五葉晨沙回谷後,性子沒變,習慣倒多了一個——撒嬌。

他們無幸得見幻獸睚眥,卻極有幸見到自家主子撒嬌的模樣,嚇得他們當場嚴陣以待,以為淺葉谷混進了冒名者。撒嬌耶,就算太陰犯井宿、熒惑犯天街、歲星犯上軒轅大星的天象奇觀出現,也當屁事沒發生的殺手之主,居然在撒嬌?就算讓他們當場廝殺,他們也絕對不信眼前抱著嬌美女子撒嬌的男人是凶殘的殺手之主。

「不去了!冥語,過來。」想到葉晨沙的脾氣,莊舟重新倒回軟椅,沖秋冥語招手。

秋冥語依言靠近。

「這些買賣你分工一下,我要歇一會。」不由分說地將他按在書桌前,莊舟眨眨疲憊酸澀的眼,決定不為難自己。

「休想!」盯著桌上的斑斑墨跡,秋冥語一口回絕。

「秋老弟,你就可憐我兩天一夜沒合眼,成不成?」莊舟竟顯出難得的哀求。

「不干!」雙肩一滑,秋冥語已閃到門外,「告辭。」他要找凡衣下棋。

「喂——」沒兄弟情的家伙!莊舟徒呼無奈,只得嘆氣,愁著該如何處置積累的事務。不僅是殺手買賣,亦有谷中用品的添購、每月銀餉的發放……總之,很多很煩就對了。

愁呀愁,頭昏腦漲眼花花之際,他竟能眼尖地掃到窗外,巧不巧又掃到一飄而過的黑影——「無響!」驚喜大叫之際,袖中飛射銀絲纏上黑影的手腕。

被纏住的倒霉鬼停下,靜靜看著腕上閃著銀光的絲線,半晌後,才極慢極慢地踱到窗邊,厲眼淡淡盯著大笑的人,再移向他肩上穩如泰山的雜毛鸚鵡,神色復雜。

「正好正好,這堆事你先分一分,看看該你做或是冥語做,那些雜七雜八的瑣碎之事,你若不懂就去問凡衣,我很忙很忙,先走了。」

迭聲一串「很忙」後,莊舟手腕一勾,將夏無響帶進屋內,自己卻縱身翻出。一轉眼,兩人便調了位置。

「你……」急迭的腳步如逃命般,怎能叫得回?

夏無響呆了呆,倒也如他所願,坐下來開始整理滿桌的飛墨字跡。

他會這麼好心?將散亂的卷紙分類放置,夏無響抿唇自問。為何看到他無神的眼楮以及眼下一圈疲憊的淡黑,他竟沒由來地……心疼?

中邪了!

第9章(1)

八月草長,九月鷹飛。

低幽的淺葉谷氣候宜人,絲毫不受夏日金烏的炎火。而今年的草谷,不僅多了些絲管之音,甚至多了些孩童氣惱的哀叫。身為人人聞之色變的殺手之主,葉晨沙不但沒有剁了他們做草肥,倒越發縱容起來。究其因,心情絕佳爾。

幽靜的淺葉苑內,白袍男子席地而坐,腿上放著一張七弦琴。修長的指尖彈出宮音,緩緩慢起,黃鐘起舞如行雲,勾起滴水之音。和著緩慢的琴聲,男子輕輕吟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輕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之——偕臧。」

偕臧呢!他的草妖正用明亮的綠眸看著他,正趴在腿邊柔若輕風地撫著他,輕儂軟語地說……愛他。

她會愛他?妖本無心哪!

十年了,他由年少輕狂長成男子模樣,而她,絲毫看不到歲月在臉上流逝。迷蒙的妖眸總帶著好奇看著世間,神情輕巧如不諳世事的稚童,性格散漫,對認定的事物卻萬分執著。認定要做散妖,所以不熱衷修行,腳踩西瓜皮能滑到哪兒便是哪兒。人擁在懷中,心卻不知飛在何處。

他以為她不會愛他,也放棄了。只要在這一生中能擁有她,讓自己的身影能映在深邃的綠眸中,即便歲月短暫他也願意。可她說愛他,她可知,這一句听得他心都痛了。

琴音戛然而止,「淺淺。」

有事?閉目听曲的淺葉睜開眼,不解他為何止住。

「這些日子你好像沒什麼精神?」自回谷的頭幾天活潑了些,現在又變回懶散的模樣了。

「我要修煉嘛。」她偶爾也會勤奮一點點呀!輕應著,頑皮的手攀上琴弦,勾出雜亂的絲竹聲,綠眸映出他溫柔的笑。

他偶爾仍會出谷,仍會命人捉麻雀,仍會找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送給她,甚至讓那些冷心冷面的殺手畫花了臉在谷里唱關漢卿的《竇娥冤》,整得那些人黑口黑面了十多天。據莊舟說,那段日子里士氣高昂,金單完成額達到新高,全是他這個主子的功勞。他呀,總能在無意中讓人熱血沸騰。

揚起痞痞的笑,淺葉推開弦琴,讓自己直接坐回他懷里,透明的耳垂染上酡紅,欲言又止︰「葉晨沙……」

任她在懷中坐得舒服,他伸出單指勾動琴弦,听她叫喚後低頭。

「你什麼時候愛上我的?」

「……」挑動琴弦的指輕輕滯凝。

「是在崖邊我救你的時候?」

「不。」他的腦子里絕對不會有救過一命便要非卿不娶的報恩念頭。

「那是什麼時候?」她似乎只見了他一次,接著就被他挖到谷里來了。

「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挑起她的臉伏唇吻了吻,他不太好的記性里似乎飄出了一些東西,一些遙遠卻令他滿足的東西。

這世間,是她令他有了生存下去的,也是她讓他覺得……他是人!

印象中沒有母親。讓他學會懂事的是五歲那年,父親將他送入戰亂後流民中磨煉。在那段日子里,他親眼目睹了蒙古兵殺人,甚至吃人的血腥。不殺人,就必定被人所殺——他懂了,也變得越來越嗜血冷情。人是什麼?不過是一堆依附著白骨的渾血腥肉,強者生弱者死,多簡單的道理!在遇到她之前,他真是如此認為的。

十七歲那年,父親命他以一人之力血洗江浙一帶的武林世家,是……呵,記不得是哪個武林世家,而他做到了,一人血洗七十八人。最後得到的是全身的傷痕和折斷的臂骨。睡在草地上,他只想著別再醒來,永遠永遠睡去了最好。但,她救了他。

別以為他會感恩銘記,殺手絕對沒有這種自覺。只是……她說「喜歡就好」。輕柔慢語,恣意羈狂——呵,喜歡就好嗎?此四字並不足以震撼,讓他豁然開懷的,是她語中的恣情和狂傲。他的妖兒看似散漫寂然,實則獨傲黠美。有美如斯,讓他怎能不心動,又怎會不心動?

「有美一人,與之偕臧。淺淺,我愛你!」

輕輕的聲音隨著草尖起舞,飄進淺葉耳中,成功讓她開懷。他對她很溫柔呢!滿足了,她好滿足!細吻躍掠在光滑的頰上,盯著他俊美含笑的眼,她呆了。

「唉!」小嘴吐出無奈——她是妖耶,活了六百年哦,竟在看到他的笑後,妖心悸亂?罪過呀罪過,她得多修煉才是,可——

那張笑臉真的很漂亮,細長的黑色眼瞳像風中輕搖的蘭草葉,笑得她……「咚咚……」心跳加快,微醺如醉,仿佛品嘗著和風中蘇醒的懶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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