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笑真漂亮!」她嬌軟的聲音贊美著。
漂亮?他自認長得不算瘦弱,也非前後六寸寬。在她眼中竟毫無震懾之勢?但,無妨,只要她認為好,就好。
「你笑起來很溫柔。」她嬌軟的聲音繼續贊美著。
溫柔?真的嗎?但,無妨,只好她覺得好,就好。模著臉,葉晨沙無所謂地忖著。
可,就因為她的贊美,以至于後來,他常沒事抓來莊舟秋氏兄弟問︰「你們覺得我笑起來溫柔嗎?」而莊舟和秋氏兄弟對此,只能在心底大嘆,「帶著殺機的陰寒之笑也能叫溫柔,那他們豈不是活佛在世了?」當然,只敢暗嘆……這,是後話了。
十月。
秋風起兮枯草飛揚,雁兒落兮滾滾……灰塵。
灰塵?谷里什麼時候積了這麼多灰?
正低聲與葉晨沙說著谷中事務的莊舟,偶一抬眼便看到兩道渾黃的灰霧卷動襲來,猶如老鼠打洞。驀地,空中傳來輕忽的殺氣。
「五少!」只听到兩聲清脆的叫喚,眼前一花——「 啪! 啪!」趁著莊舟愣神、葉晨沙回頭的千鈞一發之際,塵土中躍出兩道黑影,極快地,左右開弓掛在了葉晨沙的腿上。
「你們干、什、麼?」莊舟拍著衣上的塵土,輕輕吐出五字,輕得讓人以為他只是隨便嘆了口氣。
四肢攀著修健的長腿,兩人叫道︰「抓住五少了。嘿!接招!」說時遲那時快,小爪子飛快地擊上葉晨沙胸口,留下兩個鮮紅的朱紗掌印後,打洞的黃老鼠功成身退。
「有事?」盯著突然鑽地而來,卻又躍草而去的兩兄弟,葉晨沙看了看莊舟,笑,非常之溫柔。
拍打塵土的動作定住,莊舟全身僵硬,「想是……可能……」
「你什麼時候變結巴了?」
呼!主子的笑好溫柔啊,溫柔得令他陰氣聚頂,從頭皮直降腳板心。總不能直言「主子啊,大小黃花譏笑無響數百次偷襲不成,打賭自己一定能偷襲成功」吧。他只有一顆腦袋,萬一惹火了溫柔的主子,閻王離他就不遠了。
「莊舟?」啞了?他今天穿的可是件新袍子,袍角上的蘭草是淺淺親自繡的,雖然針法有些亂,草的模樣有些丑,他可喜歡得狂呢。如今印了兩只爪,呵呵,還是鮮紅鮮紅……如血。
「屬下失職。」本以為只是口中鬧著玩,這兩小子居然當了真。教不嚴師之惰,他要反省。
「你剛才說哪兒了?哪里有人頂著淺葉組的名殺人?」
「慶元城。」葉晨沙的不予追究,令莊舟暗暗稱奇,不及多想,他急答。
「淺葉組真那麼的……名震天下?」他特地窩在這北方草谷中,奈何東南小城出了冒名者?
「想是以為隔得遠,咱們追查不便。」
「唔?你看著辦吧!」思量片刻,葉晨沙再道,「要不,我去看看,順便游……」
「不勞主人費心!」莊舟慌忙打斷他的心血來潮,怕極了他又會去游山玩水兩三番,「屬下一定揪出冒名者,殺、無、赦!」
「不要我幫忙?」葉晨沙睨他。
「不敢。」他可不想少年華發。
「那……可還有其他事?」
「沒了!」看他意欲離去,有也不敢說。
為他的聰明滿意,葉晨沙足下輕點,白影在草上翻飛忽閃,往淺葉苑奔去。
罷進苑——「淺淺,我受傷了,好痛!」
這便是他不予計較的原因了。
第9章(2)
某一日,秋高氣爽。
「你們很閑?」帶笑的清朗插入,听出來人心情甚好。
「五少,咱們正在捉麻雀。」
「慢慢捉!」看了眼蹲在草叢里捉蛐蛐的六七歲孩童,葉晨沙拉拉嘴角,「要活的。」樂呵呵地找他的萬能大師爺去。
白影消失後,又過了半炷香時辰——「喂,你說這谷里最閑的是誰呀?」
「……」大眼轉了轉,唉!扎著朝天辮的孩童同時轉首望向人影消失的方向,唉!
在這大元朝里,飯後茶余磕牙最多的都知道,淺葉組是個殺人不眨眼、拿人肉當飯吃、拿人血當水喝的地方;葉晨沙成了身長八尺、身寬八尺的大魔頭……咦,一個人長八尺寬八尺,豈不成了四方?唉,管他人怎麼傳呢,鄉野小民的,誰會花金子買凶滅他們的口?
他們以前可是听得津津有味,現在嘛,傳聞還是少信為妙。畢竟,五少實在與大魔頭沾不上邊,根本是個不事生產不懂勞作、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大大——閑人!成天沒事在谷里轉來轉去,要麼坐在黑桐木椅上半睡半醒地听莊管事念經——不,報告月度殺了多少貴人——非常貴重的人頭,個個價值萬金;不然就抱著姐姐撒嬌,那麼大的人哦,居然還賴皮得要人喂著才肯吃飯;再不然就猛咬姐姐的手指,好像多美味似的。
還有還有……唉,這種種事跡不勝枚舉,只怕泡壺茶說上三天四夜也道不盡!
淺葉組的買賣全讓七八十個兄弟三個統領加一個師爺做了,身為谷主的葉晨沙嘛……真的很閑,實在很閑,所以成天盯著他們捉麻雀。哼!哼!哼!
「你哼什麼?」木離花看向弟弟。
「說你笨,你還真笨。」溫不花花賊頭賊腦地看看四周,順便噓了噓兄長的笨性,道,「和莊管事商量商量,讓咱們到秋二統領那兒做事去。」
「干嗎非得到秋二統領那兒?我喜歡秋大統領。」
真是個笨蛋!溫不花花翻翻白眼,恨恨低語︰「我怎麼會有這麼個不開竅的哥哥?」
「你說什麼?」嘀嘀咕咕的!木離花撇了撇嘴,目光盯向不知死活停在草尖的麻雀上。
「喂,你不覺得莊管事那兒就他一人,天天早上起來看見他,晚上撒尿也看見他,好煩啦!」扯動衣袖,溫不花花湊近他咬耳朵。
「那你去了秋二統領那兒,也得早也看晚也看,一樣會煩。」
「哎呀!秋二統領長得雖然好看,咱們去了又不是只看他,不會煩的。」
「為什麼?」木離花不解。
「笨蛋!」溫不花花又恨恨起來,「這谷里,除了、除了秋二統領那兒有漂亮的姐姐,哪兒還有啊?」
天天看著那些男人,就算個個長得不難看,看久了也會很難看。很難看的人看久了會情緒低落,情緒低落會影響練功的進度,進度不夠又要被莊管事罵。而莊管事每次罵他們時,讓他們覺得自己非常難堪——不,難看。谷里人難看,他們也難看。總之,很難看就對了。
秋二統領身後總跟著幾個姐姐,他連名字都打听清楚了,散煙姐姐喜歡扮成男兒樣,破夢姐姐喜愛穿黑衣,釣雪姐姐左腮邊有顆美人紅痔,最好認。秋二統領艷福不淺,天天和女人在一起,難怪長得也陰柔漂亮。如果他也……
「喂,你肚子餓啦?」
「餓什麼?」
「那你干嗎流口水?別吵了,快點捉住那只麻雀。」
「喂,等我啦,哥哥!」
遠遠的回廊邊,立著四道修長的人影。
「如何?」紫袖微拂,一人笑問。
「我要左邊那個。」秋冥語笑了笑,隔空點點木離花。
「小黃花不如給我吧!」夏無響咧咧嘴。他會好好疼愛加教的,小色鬼!
秋凡衣掛起難得的趣笑,不多言語。
鎊人自忖著心事,正盯著捉鳥的兩兄弟,身後突然傳來愉悅的笑問︰「咦,今兒全在這?」
「主人,淺小姐。」
遠遠見兩個小黃辮在草中亂竄,淺葉唇邊含笑,輕飄飄地躍了過去,「我去捉麻雀。」
寵溺的目光盯著飄然的身影,唇角掛著縱容的微笑。眾人不想打擾,正要離去時卻听葉晨沙道︰「你們覺得我笑起來……溫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