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脆豁開陪她玩玩,排遺漫漫長夜。
「你招惹別人我管不著,光憑你最近對本宮的魯莽無狀,早該砍掉你腦袋。」
「嗄?公主,求你別嚇唬我,屬下雖說小錯不斷,但大錯可也不犯;這腦袋搬家的事說什麼也輪不到我。」他煞有其事地涎臉討饒,跟平時冷漠孤傲的行徑大異其趣。
「你認為把大明皇朝的公主狠狠摔在地上兩次,只是小錯一樁?」她妙眸靈轉揪著他。
「這……你說這個呀!其實,你也難逃其咎。」
「難逃其咎?哈!你說出這等渾話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我是受害者,何來其咎?」她杏目圓睜怪叫著。
「我請萬歲爺囑咐你將和親的假消息散播出去,可沒叫你爬到假山頂哭鬧。」
「這你就下懂嘍!經我這麼一哭二鬧,和親的假消息立刻傳遍宮里宮外。」
「哦?嗯……原來公主不僅貌美如花,還長著一顆七巧玲瓏心。」思付再三,想想也對,他頗認同地以激賞的語調贊美她,可這麼一來反教她不好意思再追究。
她心念一轉,心想既然兩人有志一同要為父皇分憂解勞,只有暫時擱下兩人心中的疙瘩,同心協力,早日完成任務方為上策。
就在她的思緒干回百轉時,湛雲也沒閑著,他來回幾趟將堆在牆角的枯枝抱過來,從衣里取出火摺子打亮,枯枝開始畢畢剝剝燃燒,紅紅旺旺的火苗轉眼驅定一室清冷。
「這是哪里?如此殘破不堪,又濕又冷,還有一股難聞的霉味!湛雲,我不喜歡待在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我們還是起程趕路吧!」她皺著俏皮的鼻子,一口氣丟出幾個問題。
「這里雖然殘破,終還能擋風遮雨,若我們連夜趕路恐怕真要露宿荒郊野嶺,所以,還是請公主屈就一宿吧。」他避重就輕,含糊其詞一語帶過。
「你還沒告訴我這里是什麼地方?」她追根究底。
「這……」他頗為難地支支吾吾。
「這里不像一座廟,也不像住家,幽暗空蕩得令人毛骨悚然。」她起身踱到掉了窗牖的窗口,藉著皎潔的月光,探出半個身子打量對面屋內,只見幾口長方形的木箱子排列得整整齊齊,一口緊捱著一口。
「嗄?那……那是棺……棺木?!」她齊白的貝齒喀啦喀啦打顫,倉皇躲到湛雲身後抖抖栗栗。
「別伯!死人絕對不會從棺木里跳出來。」他安慰她。
「你知道隔壁屋內擺了幾口棺木?」
「嗯!」他靦她一眼。「啪」一聲,將長長的枯枝折斷扔進火堆,驟揚起點點火星子。
「那……這里是?」
「義莊。」
「義莊?好個該死的湛雲!你存心嚇死我啊!哪里不好藏,居然將我藏在義莊的神桌下,還要我在義莊過夜?!」她猝瞪驚慌的瞳仁,手腳冰冷地瞅著他,一顆心有一搭沒一搭抽搐著,她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暈厥。
「公主,你听我解釋,以我們目前的情況,跟死人在一起還比跟活人安全些。我餃旨追蹤保護你,總不能第一天立刻找到你結伴同行吧?這太扯了!只怕連三歲孩童也瞞不過,更何況是多疑的劉瑾。可是,我不親自保護你,又伯出了差池無法跟萬歲爺交代,只好委屈公主一宿。我向你保證熬過今晚,明天以後一定讓你投宿客棧。」
「你說的道理我都懂,可是……可是,我心里發毛克制不住恐懼嘛!」她嚇得六神無主。偏偏心里愈是害怕愈是轉溜一雙會說話的汪汪水眸,瞄來瞄去淨注意烏七抹黑的對門屋里。
「依我看……公主不如睡下吧。睡著後什麼都不去想,自然就不怕啦。等天一亮我們立刻離開。」湛雲選在距離火堆兩步遠的地方,鋪上乾草充當臥楊,示意她歇息後,自己則盤腿坐在火堆旁守夜。
「我又怕又冷,湛雲……」她對著他的背影忸忸怩怩吞吞吐吐。
「公主有何吩咐?」他回頭瞅她,燃燒的火光襯得他的眼楮閃亮如星辰。
「你……我要你……躺到我身邊來。」羞人答答的話沖出口,方才嚇到慘白的小臉迅疾飛染徘紅。
「嗄?」他聞言大感意外地挑挑兩道濃眉。暗忖,嘖……想不到敏公主還是個豪放女!居然對他提出這麼香艷大膽的熱情邀約。
「去!你骯髒下流的腦袋別想歪了。」機靈的她捕捉到他黝黑的亮瞳閃過一抹危險的眸光,趕緊出言糾正。她嘆口氣垮下香肩,無奈地說︰「一來,我一閉上眼楮腦海里便馬上浮現一長排棺木,我心里駭得直發毛,從頭涼到腳底,遑論入睡?!二來,入夜天冷,有個人躺在身邊可以相互取暖。所以,我決定拋開男女授受不親的迂腐禮教,命令你躺到我身邊保護我。」單純的她相信自己貴為公主,而他只是父皇身邊的一名侍衛,懸殊的身份諒他不敢對她抱有非分之想。
「喔。」他漫應了聲,霎時不知道該為自己高興,還是悲哀?軟玉溫香抱滿懷,他卻被迫當一名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苦哇!
「快過來嘛!」她朝牆角挪了挪,讓出一半位置。
「屬下遵命。」他硬著頭皮走過去,直挺挺和衣躺下。
「嗯!有你躺在身邊果然感覺安全且踏實多了。」她新藕似的粉臂緊緊交纏他的臂膀不放。
這……唉!他可是血氣方剛的漢子,被她的無心磨蹭撩撥得心猿意馬。
「公主,你大可不必把屬下纏得這般死緊……」他渴望拉開一點距離,方便自己澆熄心頭那團燒得似野火燎原的欲火。
「不!不行!我怕你趁我睡著之後悄悄溜走。」她吐氣如蘭,不但一口回絕,還將美絕的粉頰賴上他的肩窩。
「不會!屬下保證不會棄你而去。我們聲東擊西的計畫剛跨出成功的第一步,我相信成化王也已經派人起程將劉瑾的證據送往江南跟我們會合,這出戲還得跟你攜手才演得下去,我說什麼也不會撇下你不管,屬下……」
「夠了!夠了!你不要老是屬下長屬下短,好不煩人!我們都已經離開皇城百哩遠,我恩準你叫我敏兒或者十七。」敏兒是她的閨名,十七則是她的排行。
「那屬下……下!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以後我叫你十七。」將屬下改口為在下,他還真有點兒下習慣。
「你不喜歡敏兒這個名字?」她發覺離開勾心斗角的宮廷,肆慢不恭的湛雲似乎不再處處跟她針鋒相對。
「那倒不是。我想出門在外,你易釵為鬢化為男兒身方便出入,而十七這個名字听起來比較不像是女兒家的閨名。」
「你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湛雲,如果此行計畫成功,順利拿到劉瑾的犯罪證據,我們就可以除掉劉瑾這個大奸大惡的壞蛋,對不?」
「對。」
「唉!那麼,今晚我鼓起勇氣睡在死人堆旁邊總算值得。」她揮之不去的夢魘依然糾結在那幾口盛裝死人的棺木,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往湛雲的懷里鑽去。
「公主……」拼命在內心默念「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湛雲,徒勞無功地發出抗議。
「叫我十七。」她不客氣地掄起粉拳輕輕槌打他的心口+
「是,十七。可不可以求求你不要在我身邊磨來蹭去,閉上眼楮乖乖睡吧?明天還得趕路呢!」
「好嘛,好嘛!嗯……最後一個問題,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疆尸?」
「有。」他打定主意嚇她一嚇。
「嗄?」她惶悚地重重倒抽一口涼氣,機伶伶打了個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