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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晝無垠 第2頁

作者︰真樹

永晝不帶感情的藍眸掃視了在場的黑沃國臣子一回;她察覺到,這些人的眉間都有一道深得化不開的皺痕,見不到如白露國人民臉上的笑容,這里有的只是憂郁。

「大人請帶路。」沒有贅言,惜字如金的永晝平淡地吐出這句話,優美的唇形恢復到緊閉的直線。

帶頭的男子深深頷首,攤開一掌為宓姬帶路。

伸直手臂指路的同時,他在心中吶喊著︰願神垂憐這個被眾神遺忘的國度,從迎接海神之女的此刻開始,光明真能同時降臨。

永晝坐進他們安排好的轎輿內,密閉式的空間在車廂後方留下一扇四方形的小窗,她以指掀開深色的布簾,看見在一片墨色的大地上,立著一頂純白的轎子,無聲無息、靜靜地立在遠方,就如同她那個白色的國,無言地望著她。然,被拋棄的究竟是國還是她?隨著馬車漸行漸遠,永晝已經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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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殿,黑沃國的皇宮主體,位在國境北方。高聳參天的覲關山上瓖嵌著一座壯闊的宮殿,伴隨著雲層繚繞,造成宮殿飄浮于空中的錯覺;黑色岩石打造的宮牆在遠觀之下,好似深綠的潑墨中浮出一顆難得一見的瑰麗寶石,其玄妙的地理形勢和宮殿內的藝術雕琢皆是鬼斧神工之作。

雲中深鎖的黑色大門以極緩慢的速度向內開啟,伴隨著巨大鐵煉的拉鋸發出沉重的挪移聲響,黑色的長列隊伍以奔馳的速度回到了宮內,穿過空蕩的四極台,直直奔向凌霄殿正門。

隊伍不再前進,應該是到了目的地。有人為永晝掀開步幔,她下了馬車,讓清晏為她整理衣裝。揚首想看看這座她可能要待上一輩子的宮殿,卻因為其壯麗高大而無法看清,她被這座前所未見的瑤宮瓊闕給震撼住。

支橕正門的八根長柱須五名男子合抱;從腳下踏著的寬大石階,神木般巨大的柱子,到深不見頂的宮檐,清一色皆是黑,但其色澤多變,依據角度變化,光澤亦有不同。永晝听說過有國家用琉璃造瓦,但是從頭到尾都是用琉璃打造的宮殿她還真是頭一遭見識到,何況尚未听說過有黑色琉璃……無論這雄偉宮殿的建材到底是什麼,在此時此刻都不是她該思考的問題。在這座深不可測的皇宮之中,有仇敵黑冑戰君,有不知其數的敵國臣子,更有模不清方向的無數明天,屬于她的考驗,才剛要開始。

白露國的使者和宓姬一行人在使臣們的指引下,拾階步向大殿。

莊嚴寬闊的凌霄殿上由臣子排成兩列,空出一道長路,直通往主殿。在那遙遠的主殿上,坐著的便是被白露國人恨之入骨的罪魁禍首──黑冑戰君無垠。

身著白衣的白露國人在這一片漆黑當中,如同一群不速之客,挾帶著陣陣殺氣刺向主殿,每進一步,兩側的黑衣臣子們便愈趨靠近,他們是無邊的黑暗,就要吞噬僅存的白晝。

殿內將原本就昏暗的天色完全阻隔在外,于是在五步之遙處分別架上燭台。唯獨今日才能見到的紅色絲帶垂吊在柱與柱之間,低調地敘述著王上娶親的喜悅;憑借著點點火光,殿內每根支柱上瓖入的夜明珠和寶石倒映出柔美燦爛的光芒,若說這是一座寶石堆砌而成的皇宮一點也不夸張。

在主殿兩旁,立著兩尊高大的雕像,兩尊雕像所用的寶石數量超越了整間凌霄殿所使用的,因為他們正是黑沃國信奉的開國神明黠璈和黧璞。右邊的是女神黧璞,面容慈祥,手持明鏡和寶劍,腳踏祥雲;左邊同樣立于祥雲之上的,是黧璞女神的丈夫黠璈元君。手持弓箭的黠璈有著一張嚴肅的容顏,據說這兩神在黑沃國結為連理,因喜愛此地,便賜予黑沃國肥沃的耕地、豐沛的雨量、取之不盡的礦產,但傳說終究是傳說,即使黑沃國的人民依然堅信不移。

宓姬來到了黧璞駕前,一行人止步,原地站定之後並無進一步舉動。

此時,有人喊道︰「見到戰君還不下跪?」

斑傲的白露國人自然是沒有動靜。方才的話連同回音一起被吹送至殿外,仿佛不曾存在過,那一雙雙堅定冷靜的眼眸瞬也不瞬,這樣的態度惹惱了同樣趾高氣揚的黑沃國臣子們。

「大膽!戰敗國臣子參見戰君竟不行禮?!」同樣的聲音用更高亢的聲調喊出,這句話讓些許白露國人抑不住怒火,然而卻被身旁的同伴擋下。

這不是和親,他們心知肚明。受到這等對待,只稱得上是俘虜。

永晝低著頭,雙眼半閉,朝上位拱手,道︰「白露國公主宓姬眾等參見黑冑戰君。」

半晌,沒人出聲,廣闊的大殿上只剩燭火與蠟油燃燒的劈啪聲響。

永晝並沒有好奇地抬頭。忽地,主殿上位有了聲響,下階梯的腳步聲傳來,距她愈來愈近,交迭在一起的雙掌微微顫抖,再怎麼無畏的胸襟,此時此刻都擋不住最深的恐懼涌出,巨大的壓迫感從上逼來,隨著腳步聲愈接近,甚至連雙腿也不听使喚地微顫。

步伐止在兩階之上,殿內再度歸于寂靜,沒有任何人敢在此時出聲,除了一個人……

「免禮。」無垠吊高了一邊的嘴角,詭譎地訕笑著,而後伸出一掌包握住永晝的雙手。

這個動作著實讓永晝心跳漏了一拍,她緩緩將頭抬起,恐懼地想看清楚眼前男人的長相。

依憑著搖曳的燭光,永晝看見他與黑沃國的人民一樣有著灰色的瞳仁,但那灰色中卻多了一絲銀色流光;烏黑的長發披散至肩下,不加任何墜飾。他身上嗅不出一點武人的粗鄙味道,甚至可以跟斯文這個詞匯聯想在一起,但與其說是斯文……又不如說魅惑來得更適當……

傳聞中的黑冑戰君面色如炭,身型高大,非一般凡人,手持奇刀,刀光一出必見血,人人聞之色變,但是……

他看起來完全不像毫無人性的嗜血狂魔,更無法想象眼前之人在戰場上揮動大刀斬殺無數生靈的畫面。

原來她的仇人就是這副模樣,出乎意料之外的景象讓永晝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直到無垠開口說道︰

「看來傳說是真的,宓姬體溫甚低,異于常人。」

驚醒之後的永晝抽出雙手,逃離那熾熱手掌的包覆。相較于她的冰冷,無垠的體溫仿佛熊熊燃燒著一般,幾要將她溶化。

無垠將兩手背至身後,威嚴地喊道︰「公主一路奔波,不知黔柱有怠慢否?」

身處在眾臣之中的黔柱喘息未歇,趕緊站出行列向無垠拱手。他就是方才迎接永晝一行人的大臣。

永晝直視著前方,沒有回應。無垠看著那毫無表情的容顏,稍帶責備地對黔柱說了──

「黔柱,看來公主不滿意你的服務。」

汗如雨下的黔柱跪倒在地,以趴地的姿勢回話︰「若臣有絲毫疏忽,願受戰君懲罰。」

一名官位與黔柱相對的臣子從行列中走了出來,他梳著一絲不茍的發髻,面容精瘦,比起黔柱的疲態,這名大臣顯得精神得多。

「起稟戰君,黔柱數次于朝上表態和親之意,如今身負重任迎接王後卻怠忽職守,前後言行不一,並且藐視戰君之令,該當何罪?」那聲音便是方才指令白露國人下跪之人,句句嚴詞皆指向黔柱,兩人在朝中對立已久,他正是主戰派的龍頭。

永晝第一次被冠上王後的頭餃,打從心底蔓延開一股嫌惡感。她是白露國的公主,不是黑沃國之後。這個國家是摧殘她國家人民的凶手,叫她如何身處此國高坐這樣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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