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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祈夏約 第16頁

作者︰長晏

望月本來也十分尷尬,但見一向散漫且沒長肝肺的她如此無措又欲蓋彌彰,真是讓他再也捺不住笑……喔,她還臉紅,真是奇景!

「你笑你笑,不怕傷口又裂!」她微惱,心念一轉,想起一件事,略帶惡意地睨著他,「我和你說過,打完這場仗,我要告訴一件對你有點打擊的事。」

望月止了笑,不以為意,「你說。」

「其實呢,呵呵,你要撐住啊,不要太失望。」她頓時忘了剛才的窘境,笑得有些不懷好意,神秘兮兮地湊過去,「你當初對流雲很有意思吧?少年情懷,一見傾心,一生牽念,很平常,我非常理解。」

這回輪到望月窘起來,「你到底想說什麼?」從—開始提到流雲,她就是這樣一副又是悲憫又是同情的神色,讓他模不到頭腦。

「我想說的是——」她努力作勸慰狀,「其實呢,流雲是名男子,自是不能應你什麼,所以,你還是盡早死心的好……哎,雖是全軍都風聞你有……呃,特殊癖好,但我還是勸你一句,就算你可以,流雲也不會答應,你還是另覓他人吧,多多保重。」

望月可真的是錯愕萬分,「你又在說笑吧?」

「沒有,絕對千真萬確。」她信誓旦旦,堅決肯定,「你有機會再去相思谷,不妨親口去問。」

望月半信半疑,「但我見到的流雲,確是女子裝扮。」她古髻長裙,冰雪如畫,當真是絕世豐姿,仿若天人。

「誰說穿女裝就是女子,我現在身著男裝,我是男人嗎?」相夏至笑吟吟的,「你知道,天坑絕地常有武林械斗、殉情輕生的事,墜入的人實在不少,流雲在半空結了網救人性命,但仍有人受了重傷,療傷包扎或全身針灸,衣裳自然要除去,男人還好說,女子就比較麻煩。」她頂頂他,笑得促狹,「以前你幫我上藥,怕我會賴上你,我說我明白,就是因為流雲也偶爾會遇上這種困擾,一些女子的確有點讓人……嗯,難以招架。」

望月這時可笑不出來,只能听她繼續說下去。

「所以替女子診治時,流雲便換了女裝,以免惹來麻煩,反正他生得美麗,又是少年好裝扮,一般不會被人看出破綻。或許你墜入天坑時,他正在為女子醫治,因此一直著女裝,結果讓你誤會這麼多年。」

望月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怎樣,有沒有打擊到你?」

「有一點。」

「唉,你這樣輕淡的反應,我很不滿意,但你也沒有失魂落魄、灰心憤怒地跳起來,這我就放心了。」

她這是什麼話?望月又好氣又好笑,「我雖然吃驚,但也不至于到失……什麼的地步。」

相夏至好奇地盯著他瞧,「你不是與流雲定了約?唔,夏至之約,不是白首之盟,那是……啊,我又多嘴了,不該問的,你別惱。」

「我惱什麼,本來就沒什麼,他不能赴約,我也不意外。」望月微笑,望著已過中天的明月,她的生辰已過,又老了一歲,卻並不見更加沉穩,仍是讓人時時擔憂,「所謂夏至之約,不過是我邀他日後的某一年夏至時節去江南觀月,那是我歸鄉的心願,只是想找個人陪我一同結伴,我當時年紀不大,想得十分單純,哪里有你現今的古怪心思。」

相夏至怔了半天,卻又忽然笑不可抑,「哎呀,我的侯爺,原來您少年時這樣純情,我真恨自己不早生幾年,不早認識當年又呆又純的望月。」

望月靜靜地看她,「現在認識,也不算晚。」

「不不,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她又笑忘了形,情不自禁去拉他的手,像在哄小孩子,「哪,你別難過,流雲不能赴約,我同你約,今年不算,等哪一年的夏至時節,我陪你下江南。」

她不知她這樣說,在別人心里掀起多大波瀾,牽動多大喜悅,她一向遲鈍又漫不經心,說過的話往往回頭就忘,如果做不到就賴,在她心里,從沒有一諾千金的概念。

所以望月只能苦笑,「你日後嫁了人,不知什麼樣的男子能容得下你。」除了這樣說笑打趣,他不知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她的話,怎能當真?

「侯爺,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嫁不出去,就和流雲做伴,他那麼神,說不定我也能染些仙氣,等你七老八十再向我求助,我仍然年紀輕輕地出谷見你。」

「你再胡扯下去,我就要懷疑你神志不清了。」他些微不悅,沉聲說道。

相夏至不知他惱些什麼,一笑停口,發現自己還握著他的手,不由趕緊放下,左顧右盼了一陣,才若無其事地提出︰「啊,對了,我有些餓了,侯爺呢?」

「還好。」

她起身去取了一些干糧和水,遞給他一個饅頭。

「一天半夜沒吃東西,你說不餓?我可不信。」

望月淡笑接過,「哪有你不耐餓,從軍的漢子,是要吃苦的,軍糧不足時,都捱過餓。」

「唔。」她啃著饅頭坐下來,「我盡拉著你說話,忘了你傷重,應該多休息,吃完東西,你就睡吧,我來守夜。」

「我的傷不妨事,明早大概就能活動,我修習內功,恢復得要比常人快很多。」他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簾,「只是吃了你的干糧,你要怎麼上路?」

她笑道︰「當然是回軍里補給,你不和我計較,我知恩圖報,明天送侯爺回營,好讓大伙安心,並不是我拐走了明軍主帥。」

心里飛掠過一絲說不清的滋味,他仍然垂著眸,腰上裹傷的布料暗紅一片,他的血染在她的衣上,血已凝涸,她最終還是要走,但已與他交了心,失落……但不遺憾。

他注定要孤身一人獨對沙場寂寞,不能有太多牽掛,她走……是對的,何況她已經算與他做了知交朋友。明知自己外表剛硬,心底卻有某一處太過柔軟,是致命的要害,絕不能讓人發覺。他是鎮守邊疆傲然卓毅的鐵血戰將,不是昔年江南溫山軟水育出的多情少年。

「咦,蝴蝶?」相夏至忽然訝然地叫起來,指向他腿邊一只小巧玲瓏的斑蝶,「夜里怎麼會有蝴蝶?一定是蛾子冒充。」

望月手指一掠驚飛它,「棲蝶峽名為‘棲蝶’,自然有蝴蝶,據說每年夏至左右,都會有大量蝴蝶在此處棲息繁衍,到時漫天蝶影,不輸大理蝴蝶泉奇景,只是這里地勢險惡,少有人來,因此不為人知。」

相夏至饒有興致,「我的出生季真是好時節,有這麼多有趣事。」見望月已吃完饅頭,又問,「要不要喝水?」

他點點頭,接過水袋,知她剛喝過,不禁猶豫一下,又暗嘆自己過于迂腐了,她都不介懷,他在意什麼,便喝了幾口。

「你睡吧,我看著火……咦?火早就滅了,算了,反正天又不冷。」她將他小心扶倒,盡量不牽動他傷處,「說不定明早,能看到滿天蝴蝶,可有了眼福。」

望月淺笑,明日能不能看見蝴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這樣一個飛絮和暖夏至夜,楊柳清風明月天,他與她談笑盡興,一情一景,片言縷笑,都可做了一生收藏。

蝴蝶棲息只在這一季夏,它們還不曾遷移,她就已經要走了。

——***——

翌日仍是酷熱的一天,邊關的夏陽異常毒辣,相夏至一早就被曬醒,爬起來到澗水邊洗漱取水。想著望月睡在樹陰下,樹影雖然隨光移動,一個時辰內應是無妨,便放心在澗邊多坐一會兒。

不知因為什麼出了神,望著水面發呆,一只小小的蝶落在膝頭,雙翼一翕一張,她又瞧著它呆了好一會兒,徽微笑道︰「我來了這麼久,倒真有些舍不得了,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該去的總是要去,只是可惜侯爺說這里有漫天蝶影,我沒看到,真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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