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競雪冷冷地望了成淮一眼,長劍出鞘,緩緩架在二師兄頸上。
屈恆嘆了口氣︰「梅姑娘,你就算殺了他們,我也找不出那兩具骸鼻,難道非要我編個謊騙你不成?」
梅競雪恍若未聞地望著他,淡然道︰「萬丈高崖你也敢跳,的確很像,不愧是同出一門。」
成淮在一旁暴喝︰「你這瘋女人,趕快放了我,你要殺屈恆就算我—份……」倒霉啊,他親自帶人四處尋找屈恆與嬋娟,卻不料莫名其妙撞到這個有些尖心瘋的女人,可惡,要不是被屈恆以重手法封了血脈,又怎會輕易教這女人擒住?
「誰說我要殺他?」梅競雪森然一笑,美麗的臉上現出煞氣,「我捉過的鳥,不會再讓它振翅高飛,我要困住的人,就一生一世也逃月兌不了。」
「難怪師伯不要你,你歹毒陰狠,誰見不怕?」欒杉向來寡言,但比起毒舌來也不弱人後。
褒娘重重敲他一記,「笨蛋白痴你是豬,你知不知死活?」
真是……混亂!屈恆很想仰天長嘆。
「梅姑娘,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他們?」早說不要他們拜師,偏沒人听,現在被人扯人渾水,還不是得他救!
「我現在才知道人質這麼好用。」梅競雪臉上的笑意達不到冰寒的眼底,令人不寒而栗,「十五年的痛苦,你可知道。」
當然知道,被追擊十五年,他也很痛苦啊!屈恆無奈撫額,「師兄師嫂的骸鼻我是沒有,我的骸鼻你要不要拿去?」
「師父!」三人齊聲驚呼。
嘖,說說而已,不用這麼大驚小敝吧。鑒于距離問題,他只能象征性地拍拍身邊的嬋娟以示寬心。
梅競雪目光冷冽,凝視了嬋娟一會兒,緩緩開口︰「我要你的骸鼻有何用,你若活著受苦,我才滿意。」
他現在就在活著受苦,受這女人長年荼毒!屈恆皺著眉頭,明智地不與她爭辯。
「梅姑娘想要怎樣?」一貫的沉靜,是十五年的風風雨雨磨煉出來的。
梅競雪盯著他,一字一頓地︰「你若娶了你身邊的小丫頭,我就放了你兩個徒兒,如何?」
眾人驚愕,成淮第一個暴跳如雷;「我不準!」
「你算什麼東西。」梅競雪瞧也不瞧他。
什麼東西?他算什麼東西!他堂堂成家堡一堡之主,名揚四方,聲震中原,怎麼會栽到這麼個神志不清的女人手中?
「小姐,您可得考慮清楚……」庚娘的話被一記冷眼瞪了回去,她嘆口氣,屈小表,你自求多福吧!
「你……你叫我師父娶徒為妻?你安的什麼心!」二師兄身在砧板上,仍是不畏惡勢力,眼楮瞄瞄未易容的屈恆。喲,多年不見,他都忘了師父實際這麼年輕啊!
梅競雪美目陰邃,冷然道︰「天下人恥笑嘍,他自命清高,我倒要看看他如何面對人人唾罵的情形!」
「你這瘋子!」成淮咬牙道。他也曾道屈恆與嬋娟關系曖昧,但多半出自妒火,口不擇言而已,這個女人卻是真正的歹毒心腸。
「我瘋?」梅競雪忽然柔媚一笑,瞧得成淮竟有點怔愣,「你不是不準嗎?我偏要在你成家堡大擺宴席,讓他們兩人風風光光結親!」
「你休想!」果然是最毒婦人心,轉眼竟算計到他頭上。
「那可由不得你。」梅競雪手指一拂,封了成淮啞穴,隨即長劍一沉,在二師兄頸上割出一道長痕,凜然道,「屈恆,你應是不應?」
屈恆沉默如山,半晌後忽然應道︰「好,我娶。」
「師父,那怎麼行……」嬋娟抖如秋葉,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心亂如麻,是要師父聲名俱毀,還是要師兄命喪黃泉?這般兩難,該如何是好?
屈恆深深望了嬋娟一眼,溫然一笑,轉向梅競雪,「我會娶嬋娟,你放了他們兩個吧。」
「話不是說說就算的。」梅競雪冷笑。
屈恆嘆了一口氣,手掌舉起,穆然起誓︰「皇天後土見證,我屈恆願娶嬋娟為妻,從此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發此重誓,絕不言悔!」
梅競雪冽聲長笑,驀地止住,恨聲道︰「好,十天之後,就在成家堡宴賓行禮!」
……(*……(*……
屈大夫,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傳奇人物。
他從不在某地長住,而是游走四方懸壺濟世,他治過的病人數不勝數。自江湖到民間,從朝廷權貴至販夫走卒,凡經由他診治的人,無不交口稱贊,甚至有人將他奉為神明。
只是,關于他的年紀,眾說紛紜。
有人說他是個中年人,有人說他是個俊秀的年輕小伙子,也有人說他是白發蒼蒼的老翁。
只有一點相同——他身邊有個小徒弟,從嬰孩慢慢長成少年,他跟著屈大夫,已經足足跟了十五個春秋。
現在,屈大夫要娶妻了,成親地點設在北方最大的商賈世家——成家堡。
傳聞,成家堡前任堡主的夫人曾是屈大夫的病人,于是,現任堡主為感激屈大夫,自願在成家堡為屈大夫打理一切成婚事宜……
……(*……(*……
「胡扯,這消息是誰放出去的?」
成家堡里,目前已受制于人的當家主子咆哮怒吼。
「鎮靜,鎮靜,你再不控制一下,萬一毒性發作,遍布經脈,你想求屈小表給你治嗎?」桌旁,一位六旬左右的老婦涼涼提醒。
「誰會求他,我不稀罕!」成淮仍是大吼,聲音卻降了許多。
「那是當然,你的心上人就要嫁給他,你當然拉不下面子嘍。」庚娘閑閑地嗑著西瓜子。啊,有個人抬杠真是幸福唷!
「婚事總共才準備四五天,怎麼會有這麼多賓客送來賀禮?」梅競雪冷冷地道,隨手翻著禮單。
「咦,居然有這麼多了!屈小表的名頭有這麼響亮嗎?我看看,喲,塞北于將軍,金陵聶家,北定王府,南海世外隱者,江南流陽山莊,蜀中唐門,還有華山派掌門……天哪,飛鴿傳書果然非同小可,消息竟然傳這麼快!」庚娘喃喃地,「十天的確太倉促了,不能一一都趕來,但就近送禮的也真是不少……」
「是你發的貼子?」成淮怒而拍案,震得西瓜子亂飛。
「當然。」庚娘討好地看著梅競雪,「知道的人愈多,屈小表就愈名譽掃地,小姐,您說是不是?」
梅競雪冷哼一聲。
「呃……我看我還是去瞧瞧新娘子好了!」庚娘聰明地退避三舍,轉身就走。唉,屈小表,她也只能暗助他到這個地步了,要是她不幸被小姐撕掉,千萬要記得給她上炷香讓她不必在陰間挨餓啊!
「婚宴上用不用我說幾句場面話?」成淮瞥了梅競雪一眼,沒什麼誠意地建言。
「你愛說便說。」梅競雪瞟也不瞟他,「你只要記得解藥就好了。」
可惡!成淮暗自咬牙,眼睜睜地瞧著她翩然而去。
……(*……(*……
鏤欄長廊,小樓石亭。
她停下腳步,望向身著喜服的年輕人,挺拔的背影熟悉而又陌生。
他到底是誰?可是當年那個向她溫暖微笑的稚真少年?還是她夢里執意追尋卻終也模不到的那個影子?
鮮紅的顏色刺痛她的眼,十幾年來,她的嫁衣在哪里?
「梅姑娘,你的臉色很差,你不舒服嗎?」
溫和的聲音響起,誰在喚她?
是他,他依舊沉靜恬淡、平和溫煦,他十幾歲就是這副模樣,到現在似乎也沒有絲毫改變,他為何不恨她?
「梅姑娘?」
「你為何不恨我?」她喃喃出聲。
屈恆淡然一笑。恨嗎?對于她這樣一個人,恨她什麼呢?恨她情深一片,還是恨她執著不悔?他只求安樂度日,沒想過要恨,那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