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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從今夜白 第2頁

作者︰藤萍

那就是……真正所謂的「何限春風拋路歧」——一生一世的風情都為了那最高點的權力而拋棄,而追求皇權或者也只是為了滿足他那從來不曾滿足的心靈,也只不過是為了證明他存在的輝煌和尊嚴……陸長釵听著台上「慕容沖」被身邊人刺死之際仰天狂笑一聲「天不容我」,怔怔地看著台上的他,突然之間……眼眶一熱,心里最深的角落仿佛被什麼東西輕輕觸動了一下,緩緩的一熱一痛,一顆眼淚自眼角溢出,順腮而下。

「大小姐——」身邊的老僕驚異地看著她,他從來沒看見陸長釵哭,她是從來都不喜歡掉眼淚博取同情的女子,即使在戰場上負傷再痛也一聲不吭,為什麼听戲時居然會落淚?

望著地上的淚痕,陸長釵嘴角微微掠起一絲自嘲,「孤獨的人……」她長吸一口氣,絕然地問道︰「這台上唱戲的是什麼人?」

「是那有名的角兒叫什麼花來著,我年紀大了不記得了,是個頂古怪的名字,反正戲子都是些什麼花什麼草的名字,大小姐我們回去吧,老爺正在找您。」

「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就來。」

這位小姐領軍打仗發號施令慣了,決定的事沒人能夠更改,老僕在她煞然的氣勢下縮了縮脖子,「是。」

這時戲已唱完,她久經戰場不把男女之別放在心上,心里想什麼就做什麼絕不拖泥帶水,徑直繞到後台,正巧見了那台上還沒有換衣裳的戲子下來,她徑直過去攔住他。

「你叫花什麼?」她問。

「花……離……」那戲子被她盯住,怔怔地回答了一句。

陸長釵盯著他,就像威嚴的長官盯著列隊的將士,盯了好一會兒,一掌擊上他的肩,「唱得很好!」

旁邊已經有人竊竊私語︰「喲!是陸將軍的女兒……阿離現在又不同了……」

陸長釵拔下頭上一枚發釵放在他手心里,「我很喜歡听你的戲。」頓了一頓,她又說︰「我從來不听戲,今天是第一次,你唱得很好。」

這位身材頎長臉色莊重的黑衣女子不是在開玩笑,但是這種行徑也委實怪異了一些,只見她留下發釵,一頭長發披落而下,她滿不在乎地甩了甩,對他淡淡一笑,轉身就走。花離離看了一眼手里的發釵,那釵子白玉所制,上綴一顆珍珠,雖不是價值連城但也是昂貴的東西,他追上兩步,「姑娘……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陸長釵。」她負手而去,沒有回頭。

「好奇怪的女人啊。」花離離身邊的女人們議論紛紛,「她是在向花郎示愛嗎?為什麼送簪子給他?」

「鴛子姐姐,她是誰啊?怎麼這樣沒禮貌。」衾兒怯怯地問。

「她的來頭可大了,她是遐水國最著名的女將,安邦陸將軍的大女兒,安南人稱‘鐵麒麟’的那個女人。」鴛子悄聲說,「要是她也看上了花郎就糟了。」

「可是……可是喜歡一個人不是很害羞的事嗎?為什麼她……她這麼凶巴巴的?」衾兒俏臉飛紅,「我就不敢……不敢像她那樣。」

「人家是帶兵打仗的女將軍,當然和你不一樣,也許過兩天她就差遣轎子把花郎抓進將軍府關起來了。」鴛子吃吃地笑著道。

「鴛……鴛子姐姐……」衾兒真的害怕起來,「我才不要,那我不就看不到離離了?」

「如果我丟下你們不管老天讓我不得好死,吃盡人間所有的苦頭。」一聲溫言細語插了進來,花離離卸了妝站在她們後面,「怎麼了?被女將軍嚇住了?」他柔聲地說。

「我不管,你不能要她不要我,雖然——她比我有銀子。」鴛子嫣然拋了一個媚眼給他。

「她只是來說她喜歡我的戲,我用我的人頭打賭,她沒有其它的意思。」花離離溫言地說,「她是那種比衾兒還單純的女人,你相信我。」

「我當然相信你,你看女人的眼光——不會錯的。」鴛子在他耳邊吻了一下,「你是我的……不,我們的。」

「爹。」陸長釵回到將軍府。

陸永還正在房里喝茶,見她進來,「長釵,安南軍既敗,可能一兩年之內不能恢復元氣,遐水的征戰可能暫時可以喘息。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陸長釵眉頭微蹙,「我到處走走,多看些書吧。」

「女孩子也應該多在閨房,這些年來難為你了。」陸永還放下茶杯,「和小妹多出去走走,也該考慮些你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陸長釵微微一怔。

「終身大事,難道你想和爹一起終生奔波殺場?」陸永還嘆了口氣,「爹是過來人,當然知道殺場的苦,你是個女孩兒,這幾年苦了你了。」

「爹……」陸長釵低低地呼喚了一聲,「我並不後悔。」

「但也不快樂,不是嗎?」陸永還微微一笑。

陸長釵語塞,過了一陣才淡淡地一笑,「爹畢竟是老狐狸。」

棒日春風,皎鏡潭。

她一貫喜歡安靜,久在軍中,她做事直來直去,知道有許多人覺得她很奇怪,也得罪了不少人。她並不是笨蛋,只不過不喜歡轉彎抹角,做人何必如此虛偽,不累麼?只要心里本來沒有見不得人的事,她想如何便如何,別人如何與她毫無關系,她也沒有那麼多心思來煩惱別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

皎鏡潭依然寒水冷香,漣漣清澈。她往潭邊走,說不上有什麼目的,心里很平靜也很純粹,無思無欲,短暫的一片空白。

也許是這幾年想的事太多了,也許是沒有命令她就根本不會去做什麼,皎鏡潭清風如韻,衣袂飄飄的感覺很好。

「姑娘。」

潭水里映出一個影子,來人的藍衣映在水中就如融化在水中一般,分不清楚是雲、是人、是水、還是天。伸出來的手皎白如花,一支瑩瑩的白玉簪子映在水里,也清淡得猶如白雲。

陸長釵回過頭來,方才她有短暫的錯覺還以為是皎鏡潭中的精魄浮了上來,「嗯?」

「還給你。」來人的容顏介于清俊與清秀之間。

「花離?」陸長釵詫異,來人卻是昨日戲台上唱戲的戲子,卸妝之後他和「慕容沖」毫無相似之處,真不知道如此「清」的人,怎能演出那樣絕望和孤獨的輪滅?

「這簪子貴重,姑娘還是自己留著。」花離離持著玉簪站到陸長釵面前,溫言地說,「姑娘贈釵之情我心領了,但我一介男子,留此玉簪也……無甚用處。」

陸長釵微微一怔,她昨日身無長物,順手給了他發簪,卻沒有想過他拿此發簪的確無用,「送給你了就送給你了。」她淡然地說,「日後給你喜歡的姑娘也是好的……」話音未畢,發上一緊,她愕然抬頭,花離離抬手幫她把簪插在了發上。他插簪的時候陸長釵才剛剛開口,插好月兌手的時候她方才說完。

「日後給你喜歡的姑娘……」

如此簡單的一句話讓兩個人四目相對,陸長釵臉上微微一紅,手模上頭頂的簪子,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僵在當場。

「陸姑娘。」花離離退開兩步,似頗為尷尬,「對不起。」

「我給了人的東西從不收回。」陸長釵斷然地拔下簪子,「你可以不要,我也絕不會收。」她一揚手便把簪子丟入了皎鏡潭。

「等一下!」花離離似是大吃一驚沒有想過她如此剛烈頑固,陸長釵簪子月兌手他快步去追。但陸長釵武功在身,這一擲何等快捷,花離離三步之後已知追之莫及,當下飛身撲出,臨空接住簪子,接著「撲通」一聲跌入皎鏡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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