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陸長釵也是大吃一驚,快步奔向潭邊,「快爬起來,你會游泳麼?」
花離離掙扎著從水里上來,「會。」他濕淋淋地從水里爬上來,堅持把簪子舉到她面前,「我不要的東西從來都一定要還回去。」
「你……」陸長釵又驚又怒,「你知不知道大春天這水里有多冷?皎鏡潭深不可測,你跌下去淹死了值得麼?就為了這一只破簪子?你瘋了嗎?」她奔過去扶起他,早春的微風吹在濕淋淋的身上冷入骨髓,花離離忍不住發抖,她月兌下自己的披風蓋在他身上。
「我要還的東西……就一定要還。」花離離抓住她扶著他的手,凍得蒼白的嘴唇微微一笑,舉手把猶帶水滴的玉簪插入她的發中,「對不起……弄亂了你的髻子。」
「你這個——瘋子!」陸長釵捧著他像捧著什麼珍寶,「早知道你為它發瘋,我便不會給了你!」
「不,你給了我,我很高興。」花離離低聲輕輕地說。
他猶如自語的悄言入了她耳,無端的耳根一熱,他是什麼意思?莫名的她竟胡思亂想起來,難道他……
「如果你送人的東西絕不肯要回,那麼這簪子……算我送給你的,你別丟了,好不好?」花離離柔聲地說。
「日後給你喜歡的姑娘……」
她想著剛才自己說過的話,怔怔地看著這個人的眼楮。他和戲台上的君王截然不同,他溫柔體貼又傻氣,曾見過了他剛烈的模樣,又眼見他傻氣的溫柔,陡然間……陡然間臉上火熱,她臉紅了,不知該答什麼好。
「明兒……明兒再來看我的戲,好嗎?」花離離溫順地笑著道。
「……」陸長釵從未听過如此小心翼翼的聲音,看著他為她滿身皆濕猶在滴水的狼狽,她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才別過頭去說︰「回去好生換件衣裳,明兒登台要是病了,有什麼好看?」
「嗯。」他柔聲地回答,眼底下有絲細細的笑。
「我說,花郎你也太過分了。」鴛子拿著團扇站在細細上妝的花離離背後,「連陸將軍的女兒鐵麒麟都敢招惹,一旦她爹發現了你騙了她,我看你還在這定水待得下去?」
花離離上了半面妝,他今日要扮的是半面鬼,「我可沒想過要進將軍府做將軍女婿。」
「但是你至少想了陸姑娘的銀子,對不對?」鴛子嫣然一笑,「我真想看看可憐的陸姑娘幻想破滅的臉,是不是和她領軍殺敵的時候一樣凶,還有她是不是會殺了你。」
「你舍得我死嗎?」花離離柔聲地說,「你會想我想到死的。」
「我就不懂,平日我們姐妹給你的銀子也不少了,為什麼你總像個無底洞怎麼填也不夠?花郎你也太會花錢了吧?」鴛子捶了他一下,「告訴我你是怎麼惹得人家冷冰冰的陸姑娘芳心大動的?」
「習慣軍旅的女人最有母性——你相不相信?」花離離溫言細語地說,「女人啊……都喜歡可以令自己心痛的男人——會心痛才會憐惜,會憐惜才會愛,會愛才會死,對不對?」
鴛子冷笑了一聲,「你果然很懂女人的心,但是我告訴你,男人也是一樣的——你自己要小心。」
「我要小心什麼?」花離離小心翼翼地閉起半邊眼楮試演半面鬼。
「小心你別死在別的女人手上。」鴛子給他戴上半面鬼裝飾的白布條,「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嗯……」花離離上妝完畢站起身來,「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死的。」
他為什麼、為什麼那樣……陸長釵還站在皎鏡潭邊模著鬢邊的發釵發怔,臉頰如火般燙,平生第一次心頭怦怦直跳,他是覺得……他是覺得她……好嗎?還是只是因為她是將軍的女兒,是鐵麒麟所以才那麼小心?他叫自己去看戲,究竟是去、還是不去?
去了一次……就肯定每天都要去看了對不對?那樣……那樣多不好。要是妹子問起來每天究竟在做什麼,說起來……豈不是很奇怪?
他何必執意要還這個簪子?送給了他未來的妻子豈不很好?
春寒料峭,她就如十四五歲的小泵娘一樣站在水潭邊怔怔的一陣臉紅一陣輕嘆,全然不覺潭邊的春風把她濺濕的衣裳吹得就如冰水一般了。
當人心里有鬼的時候,平時全然不在意的事就不知不覺全不在意了起來。
第二天
曲班開演的是一出小劇,說是宅子里半面鬼被落難小姐所救而後報恩的故事。
她還是來了,不相信台上鬼氣森森仿若幽靈的半面鬼就是花離離。看著台上揮灑自如的人影,眼前浮起的是皎鏡潭邊濕淋淋的傻瓜,嘴唇泛起一絲微笑,卻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
單純的……傻瓜。
鴛子站在戲台的另一側冷冷地看著她,花離離他……他可是吃人不眨眼的……真正的……半面鬼啊!
完戲之後,她依舊筆直地站在後台等他,花離離自台上下來,她遞給他一個包裹。
「陸姑娘。」花離離訝然,打開包裹,里面是剛剛從街頭買來的一份竹筒飯,他看向陸長釵,卻見她臉上微微一紅,「這戲演得太長了,過了吃飯的時間。」
上次演慕容沖卻是演了一整天未停呢!花離離笑了,當場拆開竹筒吃了起來。
「你……」陸長釵輕呼了一聲,「你還沒有卸妝呢!」
「嗯?」花離離一模臉,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起來,「我真的餓忘了。」抬起頭卻見陸長釵在笑,「怎麼?」
他指尖沾了竹筒飯的油脂,往臉上一抹,畫了濃妝的臉上一道五爪印,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陸長釵好笑過後用手帕幫他擦掉,「以後不要這麼不小心了。」
「嗯。」他乖乖地吃飯,任陸長釵幫他擦試,那份飯仿佛真的有那麼好吃一樣。
他上台之前已經吃過飯了吧?鴛子冷冷地看向他,演得真是一個溫順可愛的好男人。
接著幾天,陸長釵天天都去街頭看戲,演得晚了就隨便買份什麼東西一起吃,她很少說話,只看著眼前人老老實實吃飯的樣子就已經足夠了。說真的,她喜歡看他演戲,卻從來沒有想過要得到他。
第七天
扁街街口,面攤。
這天重演了半面鬼,下戲之後她照舊請他吃面。她自然很有錢,但是除了眼楮看得見的街上賣的東西,她也從來沒想過還有其它的東西可以買。
「練功的時候……很辛苦吧?」她一邊專心致志地看著面條,一邊問。
「辛苦?」花離離也看著面條,面湯里映出一絲淡淡的奇異的笑,「做到最好的時候就忘記什麼是辛苦……不是麼?就像你一樣。」
「我?」陸長釵夾起一顆蔥花要放在桌上,她討厭蔥花,「我不知道。」
「不知道?听著別人的指揮做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有價值的事,除了做到最好得到贊美,就什麼也得不到,不是麼?」花離離攔住她把蔥花放在桌上,「別丟掉,我吃。」
听從別人的指揮做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價值的事,除了做到最好得到贊美,就什麼也得不到?她慢慢停下筷子,渾然不覺那顆蔥花真的被花離離夾走,「我是士兵、是女將……服從命令和保家衛國是我的職責——不需要什麼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