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很失望你讓他們信以為真。天啊,我好久沒有那樣笑了。」
「很高興我幫上了忙。」他自我挖苦道。「為什麼這個鎮上沒有人肯听我解釋?」
「因為他們忙著打動你。你今年要讓傳安帝當四分衛嗎?」
「很好笑。」
「他的臂力很強。」
他在路口停下車,轉頭望著她。「我是來釣魚的。」
米雪過了幾秒才發現車子沒有動。他顯然是停下來等她告訴他方向,她卻像傻瓜一樣坐在那里盯著他看。
「左轉。」她指示。「過幾個路口就是我的診所,再往前一個路口就會到我家,那其實是一棟兩間臥室的小房子。我在喋喋不休,是不是?真奇怪。我想你令我緊張。」
「為什麼奇怪?」
「應該是我令你緊張才對,畢竟……」
「什麼?」
「我看過你一絲不掛的樣子。」
「而妳自然是印象深刻。」
「你的闌尾令我印象深刻。」
「只要能引起美女的注意,用什麼方法都行。」他把車往左轉。
「我的診所到了。」
她的診所是砂礫路上唯一的建築物。塞奧駛入診所旁邊的柏油停車場,把車停在一棵大梧桐樹附近,橫垂過屋頂的樹枝簡直是等著發生的災難。
「妳應該找人修剪那些樹枝。一場雷電交加的暴風雨就會毀了妳的屋頂。」
「我知道。那是我的待辦事項之一。」
她的診所是一棟石造的長方形小屋,外牆新近粉刷成白色,黑色的前門中央有一塊寫著米雪名字的黑底金字招牌。石頭步道兩旁有兩盆打翻的天竺葵。兩個花盆都被砸碎了。
米雪帶他走向診所後門。金屬垃圾桶被打翻,垃圾袋被扯破,後院看來像垃圾場。
「門是剛漆好的,瞧他們干的好事。」
白色的大門上用黑漆噴出「婊子」兩個字。塞奧注意到字沒有寫錯。
她指著丟棄在地上的噴漆罐。「他們從貯藏室里拿到的噴漆。」
他再度瞥向後院,然後退到旁邊讓米雪掏鑰匙開門。她走進後玄關,打開電燈。
診所里有三間診療室,它們看來都完好無損。除了牆上的噴漆外,檢查床和櫥櫃都沒有遭到破壞。櫥門被打開,藥品被打翻,但情況並不嚴重。
她的辦公室則另當別論。塞奧看到時,吹了聲口哨,它看來像是被龍卷風掃過。辦公桌被掀翻,抽屜被拉出來砸爛,紙張散落一地。
「我說我沒時間整理是說真的。」她警告。「我看了一眼就打電話報警。」
塞奧注視著房間另一頭的舊沙發,它的酒紅色皮面被刀割破,里面的泡綿露了出來。看來有人拿這房間里的東西出氣泄憤。
「你看看辦公室的門。我向來把房門關著,但從不上鎖。那些壞蛋只需要轉動門把就能開門,偏偏要費事把它踢爛。」
「也許他們剛剛發現診所里沒有麻藥。」
「因此抓了狂?」
「有可能。」
她開始沿著走廊往前走。「前面的情況更糟。」
塞奧繼續站在辦公室門口凝視著室內。
「你在做什麼?」
「想要看出模式。」
「什麼模式?」
他搖搖頭。「妳的哥哥和爸爸為什麼還沒有開始整理這里?杰可說他提議過,但妳不讓他踫任何東西。為什麼?」
「我必須先把文件歸檔好,最起碼也得在旁監督。病人的資料是保密的,我必須確定所有的報告都放回正確的病歷夾里。」
「我還以為妳的診所剛開沒多久。」
「沒錯。」
「那麼,哪來這麼多病歷?」
「他們都是駱醫師的病人。他在兩個月前離開寶文鎮,把病人的病歷全部寄給了我。我事後才發現的。我知道他討厭寶文鎮,但他真的棄病人于不顧。他告訴我爸爸人生太短暫,不值得浪費在這窮鄉僻壤的小鎮。」
「有這種態度,他的病人一定愛死他了。」他說。
「不,他們不大喜歡他,只在迫不得已時才找他看病。他們知道他看不起寶文鎮和鎮上的居民。可以去前面看看了嗎?」
「好。」他跟著她穿過走廊,轉過轉角來到候診室後方的護理站。區隔候診室和護理站的玻璃隔板被打破,大部分的玻璃碎片還在地板上。病歷櫃旁邊的一扇窗戶被打破。他緩緩穿過房間,靠近仔細察看,然後望著窗戶下方的地板點點頭。
「當心腳下。」她警告。
護理站的情況更慘。櫃台被扯下牆壁,扔在一堆撕碎的病歷上面。候診室的布面椅子被刀割破,全部損壞到不堪修復的程度。
「幸好我正要開始休假。」米雪說。
「使這個地方恢復原狀不只需要兩個星期。」
她不以為然。「我的兩個朋友要從紐奧良過來。把病歷整理好應該只需要花我們一整天的時間。她們兩個都是護士,知道什麼東西應該放在什麼地方。一等病歷整理好,藍柏和爸爸就可以幫我重新粉刷。我有足夠的時間,但沒有足夠的錢買新家具。」她抬起一張椅子靠牆擺好,然後彎腰把椅墊的泡綿塞回去。「看來只有暫時用寬膠布黏好。」
「我很樂意借些錢給妳。」
她猛地直起身子,臉上的表情說明他的話令她感到驚訝和侮辱。她不給他時間設法控制災情。「我不要你的錢。在寶文鎮,我們自己照顧自己,我們不期待外人伸出援手。」
「那是自尊心在說話,我只是想──」
她打斷他的話。「幫助落難的弱女子嗎?我不想無禮,但你是外人,你不了解自力更生對我們的重要。」
「妳救過我的命,我只是想……」她的皺眉使他住口。「妳說的對,我不了解,但我不會逼妳。我甚至願意道歉,我不是有意侮辱妳。」
她的表情和緩下來。「听著,我知道你是好意,但這不是你的問題,我的問題我自己會解決。」
他舉起雙手。「好,妳自己解決。對了,警察局長怎麼說?有嫌犯的線索嗎?」
「還沒有。」她說。「即使他真的抓到犯案的不良少年,我還是得不到賠償。這里的人都很窮。你想必注意到了鎮上沒有豪宅。大部分的家庭都必須有兩份工作才能收支平衡。」
他抬起下巴指向候診室。「損失看來不輕。」
「確實是不小的挫折,但我會復原的。」
「保險呢?」
「可以減輕痛苦,但不會全部理賠。我不得不花一大筆錢保醫療失當險,剩下的錢就不多了。為了省錢,我簽了高額的扣除條款。」接著她連口氣也不喘地改變話題。「需不需要幫忙你把那個箱子抬進來?」
「不用。」
「把它放在玄關後,你就可以走了。魚在這麼遲的午後不會吃餌,但你可以到爸爸家安頓下來。」
她企圖擺月兌他,而且做得很露骨。她顯然不知道她的對手是什麼樣的角色。塞奧拗起來絕對跟她有得拚,他已經決定賴著她了。
「我想要住妳家……如果妳不介意。」
「為什麼?」
「妳的廚藝一定比較好。」
「我最近沒空下廚。」
「我去把那個箱子抬進來,然後我們開車去妳家。我想要看看妳的住處,打開行李,換下這身西裝。」
他想要離開,但被她攔下。「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他們面對面而立。他比她高很多,但她毫無畏懼之色。「為什麼想住我家?爸爸的屋子比較大。」
「但妳比較漂亮。何況,是他讓我選擇的,他家或妳家。我選擇妳家。小鎮居民熱情好客……拒絕我就太不盡地主之誼了。」
「你指的是南方人向來熱情好客,但你還是沒有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