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爾?」
「瓊安吾愛,」他微笑道,專注地翻著郵件。「听听這封信,妳絕對會覺得有趣。梵倫汀夫人寫信說她由好友特維利伯爵夫人處听說了那次精彩的舞會。她最喜歡我揪著杭廷頓的衣領那一段──正如我們所想的。噢,還有其它的──」
「契爾?」
「什麼事,親愛的?」他忙著翻找瓊安會感興趣的信件,沒有抬起頭來。
門悄聲關上。「我不是瓊安,是莉蓮。」
契爾的手凍住了還有他的心。他強迫自己抬起頭,想著他一定是在作夢──而且是噩夢。
「我回家了,親愛的──終于。噢,契爾,我回來了!」
她站在房間的另一端,背靠著牆,淚流滿面,朝他伸出雙臂,綻開喜悅的笑容。
「上帝!」他低語,渾身寒毛豎立。莉蓮,真的是她!
他無法呼吸、無法動彈。他的世界似乎崩潰了,血液凝結成冰。他和瓊安終究沒有逃過命運的捉弄。他深吸口氣,試著平靜下來。
「親愛的契爾,你不說些什麼歡迎我回家嗎?」
「上帝,妳該死的做了什麼,莉蓮?」他站了起來。
「這是你對失而復得的妻子該說的話嗎?」她的唇角噘了起來。「我不過是終于記起我的身分,以及我屬于的地方。你應該表現得更高興一點。」
他以手揉著額頭,感覺像要發瘋了。「我認為妳應該坐下來,」他勉強回復平靜。「我想我們都應該坐下來。」他跌坐回椅子里。
不,他的心在大聲尖叫。瓊安吾愛,這不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在我們所經歷的一切之後。上帝,讓莉蓮消失吧!讓我醒過來!
他感覺像是回到了數個月前,看到莉蓮的「鬼魂」坐在木梯上。或許那之後發生的一切只是海市蜃樓──一場謗本不存在的幸福美夢──因為此刻他正面對著畢生最可怕的噩夢。
他暈眩地看著莉蓮越過房間,優雅地在書桌對面坐下──瓊安經常坐的椅子。來到這里的第一天,瓊安就是坐在那兒,狠狠地數落了他一頓。
「契爾,為什麼你看著我的眼神彷佛我根本不存在似的?」莉蓮的笑容逐漸逝去。
「你該知道,我不是鬼魂,而是有血有肉之軀,但我想我可以了解你的反應,親愛的。當我明白真相時,我也有同樣的感覺。感謝天幸好及時,不然你可能已經娶了我的表姊,鑄成了難以挽回的大錯!」
「我認為妳最好從頭開始,好好解釋,莉蓮。」他設法道,感覺由自己像是死掉的人。「妳明顯地知道每個人都認為妳死了。」
「噢,可憐的契爾,」她的美眸再次涌上淚水,以帕拭淚。「你一定傷心極了,誤以為我在那場大火中喪生!但你可以看得出來,我並沒有死。我活得好好的。」
「顯然是如此。」契爾對她的演戲無動于衷。「但或許妳可以告訴我︰那具戴著妳的結婚戒指和項鏈的焦尸是誰?被埋在小教堂里的尸體是誰的?」
「我想是可憐的摩莉吧!我的女僕。」
「妳的女僕?我可以請問她為什麼會戴著妳的婚戒嗎?」
莉蓮聳聳肩。「或許她只是戴著好玩。誰知道呢?噢,契爾,你該知道,當我在『時代』上讀到你訂婚的消息時,我的記憶整個回來了。突然間,我記起了一切!你無法想象那段失去記憶的日子有多麼可怕──到處飄泊,不知道自己是誰,或家在何處。」
「妳是在告訴我妳失去了記憶?」這太可笑了!然而它卻是真實地發生了。莉蓮就在他的面前。「請告訴我,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我──那一晚投宿在四羽客棧後,我決定在夜里出外走走。我借了摩莉的斗篷,留下了珠寶,心想這樣比較不會遭來盜匪的覬覦。然而當我回到客棧後──」她低啜出聲。「卻發現客棧著火,人們大聲吼叫,慌亂奔走。」
「為什麼妳沒有表明自己的身分?妳一定听到他們在找妳。」契爾感覺想吐。當初他怎麼會認錯了尸體?的確,它已經燒焦得慘不忍睹,但他還是應該知道的!
「噢,我是事後才回想起來的。事實上,我只模糊地記得大火。我猜是受到太大的驚嚇,或是被東西打到了頭部。總之,我失去了記憶,茫然地在鄉下游蕩。一對好心的法國夫婦發現了我,將我帶回法國的家,照顧我直到康復。」她低聲輕嘆。「在那之後,我換過一個又一個地方,始終無法久留,不忍大過叨擾人家的好意。」
契爾的手緊握成拳。他清楚地知道她在說謊,直覺告訴他她不懷好意,但他不知道要怎樣拆穿她。
最糟的是,就算他拆穿了她的謊言,那又怎樣?莉蓮仍然活著,而那意味著他再怎樣也不能娶瓊安了。
這項認知像是要撕裂了他的心,他甚至無法想象它對瓊安的傷害會有多大。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轉頭面對她,決心找出真相。「我們何不從頭開始?就我所記得的,我們為了某事起爭執,妳怒氣沖沖地離開,說要去康瓦耳拜訪朋友──奇怪的是,我事後才發現妳湊巧在數天前賣掉了沙家的翡翠。妳能夠解釋一下嗎?」
她的臉色一白。「噢,契爾──我很抱歉。我欠了一大筆債,不想讓你知道,我唯一能夠想到的解決方法是賣掉翡翠。我原希望能在賭桌上贏錢,將它買回來,而且你不會知道。」
「我想也是。」他疲憊地道。「後來呢?」
「那一晚我就是要去償還債務,因此在客棧過夜。我出外散步時,將錢和珠寶全留在箱子里。恐怕說──它們在大火中全燒掉了。」
「回到妳返回客棧的那段故事吧。」
她以手撫胸。「我的──故事?契爾,你為什麼這樣質問我?我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回到家里,你卻表現得彷佛我做錯了事!你不可能是懷疑我所說的一切吧?」她再度哭得梨花帶雨。
「我根本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他緊繃地道。想著對「歷盡千辛萬苦」、流浪了十七個月的她來說,她似乎氣色太好了,穿著也太體面了。「再告訴我一次妳回到客棧後……」
瓊安緩下腳步,然後突然停住,安克利的臉色蒼白,呼吸急促,軟癱在座椅上。狄納森在一旁搧著報紙,憂慮地看顧著老司閽。
「等在這里,小邁。」她匆匆道,放開了牽著邁斯的手,飛奔下樓,擔心老司閽是中風了。
「出了什麼事,納森?」她蹲在老人身邊,握住他軟弱無力的手,為他松開領巾。
「他似乎受到驚嚇。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先是摀著胸口、喘息不已,然後就倒了下去。我看到他一直指著圖書室內──似乎是里面的某件事駭著了他。」
「送他回房間,找醫生來。我去通知克里維爵爺。」她站起來,準備送小邁回育嬰室,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她正想去找他,就瞧見他一臉驚駭地沖出圖書室,大聲尖叫。
「不,安安!安安!」
「我在這里。」瓊安立刻飛奔過去。
邁斯用力甩上圖書室的門,彷佛想要關上地獄的門。他沖入她的懷里,緊緊攀附著她。「不,安安!我不要!」
瓊安俯身擁緊他,心里恐懼地狂跳。「怎麼了,小痹?是不是爸爸出事了?」
邁斯用力搖頭。「爸爸答應過的,」他埋在她的肩上啜泣。「他答應過她不會回來的──再也不會。」
「誰回來了?親愛的,你是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