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意思?」他抬起頭,好奇地看著她。
她遲疑了一下,希望自己不會犯下大錯。她知道她將會觸及契爾的舊傷口,但契爾必須面對過去,他們的未來才會有希望。
「究竟是什麼事,瓊安?」他問,輕撫著她的拇指,黑眸里滿盛著愛意。
她深吸口氣,祈禱自己是對的──祈禱他們的愛情能夠捱過考驗。「當我和莉蓮認識時,我剛失去了我所摯愛的人,只有板板陪伴著我,于是我將所有的愛傾注在莉蓮身上,就像你剛由半島戰爭回來後,遇到莉蓮一樣。我不知道你在那里遭遇到了什麼,但就雷恩的母親今晚告訴我的,我猜測它對你造成極大的傷害。」
「我寧可不要討論它,」契爾道。「我以為我早已經表明清楚了。」他突兀地轉過頭,望向窗外。
她緊握著雙手,強迫自己平靜地開口。「我知道,但我們不能讓它橫亙在我們之間,彷佛它絲毫不曾影響到今日的你,契爾。瞧瞧你和莉蓮最後的結果!」
「莉蓮?」他轉身瞪著她。「莉蓮與此無關!那個女人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而且心理偏差。老天,今晚妳不是已經知道真相了嗎?」
「或許,但就我所听到的一切,我不認為當你剛由半島戰爭回來時,心理就沒有偏差,」她用力吞咽。「你也說過那是你和莉蓮結婚的理由。你說你有一段痛苦的經歷,而我相信它遠比你願意讓人們知道的更為痛苦。」
契爾的表情變得冷硬如石。「妳根本一無所知,我也不希望妳知道。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
瓊安拒絕放棄。「這個話題沒有結束。我愛你,契爾──我太過愛你,不能夠讓它過去。你必須說出來,才能夠得到自由──『我們』才能得到自由。」
他的黑眸瞇緊,眼神冷硬,氣息粗重,危險的怒氣凜然散發而出,但她拒絕退縮。
「讓它過去吧,」他的語音低沉野蠻。「有些事最好不要提起。」
瓊安深吸口氣,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帝的指引。「如果你是這麼想的,那麼我們實在無法繼續下去。我無法嫁給只有半顆心的男人。」
「另外一半根本不值得擁有!懊死的妳!」他以手覆眼。
「對我來說,另外一半或許更重要。」她坐起來,硬是拉開他遮眼的手。
「老天,放過我吧!」他吼道,甩開她的手。「我總該擁有自己的隱私吧!」
「你不也要我掏心剖肺,告訴你我從不曾告訴其它人的事?那不該是你獨有的權利,契爾。如果你真的愛我,你必須要用你的心信任我,無論它是否受了傷──我不在乎你不完美!我根本不想要你完美!」她憤怒地拭去落下的淚水。「你不明白嗎?我愛上的是包含了過去的你──完整的你!」
「我只知道我不希望妳的心染上我的罪孽,正如我不想要妳知道戰爭的罪惡。讓我們其中之一背負這項回憶就夠了!」他的語音粗嘎,滿蘊著痛苦。
「你看不出來你只是在折磨自己嗎?」她迫切地想要觸及到他的內心。「你將痛苦埋藏在內心深處,深得以為你可以遺忘,彷佛它從不曾存在一般──但那是沒有用的。」
「噢,那麼請教大智大慧的妳,妳又認為怎樣會有用呢?妳認為只要迫使我坦白,就能夠治好傷口?」
瓊安絕望地搖頭。「老天,契爾!我曾被指控毒殺坎莫,但那還遠不及你對自己的指控!你正在逐漸毒殺自己──甚至毒殺我們的未來。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我說過多少次別再提了?」他抬起頭,痛苦的黑眸直視著她。「請妳──讓它過去吧。」他柔聲道。
她的心幾乎碎了,但她知道如果要打碎這七年來囚禁契爾的心牆,她必須采取非常手段。
「停下馬車,我從這里走路回家。」她堅定地道。
他愣住地望著她。「妳瘋了嗎?妳不能從這里走路回家,這里距離衛克菲至少還有一哩遠。拜托,別傻了,瓊安。」
「我既不瘋,也不傻。我絕對可以從這里走回衛克菲,只不過從明天開始,它已經不再是我的家。請你停下馬車吧,我無法和一個堅持表現得像個白痴,拒絕面對自己感情的人同車。」
「妳太荒謬了,瓊安。」他伸手向她,但她往後閃開。
「別踫我,契爾,我是說真的,你認為小邁是怎麼復原的?回答我──絕不是藉由埋藏他最痛苦的回憶。」
「別把我比成邁斯,」契爾疲倦地道。「他是個孩子,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們的感情經驗和處理的能力有極大的不同。」
「是嗎?我納悶不同處在哪里。就我看來,邁斯小小的身軀里擁有比你更大的反抗的勇氣──盡避你是個已成年的大人。」
契爾看起來像是想要掐住她的頸子。「妳怎麼敢這麼說?妳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他的語氣突然變得致命的平靜。
「那正是重點所在──我不知道,因為你不夠信任得可以告訴我。除非你願意告欣我,放棄我無法承受你的痛苦的想法,我不可能知道。你不想要記得,但你又無法停止回想──那正是問題的核心所在。」
「那妳就走吧,」他低語,以指扒著頭發。「妳想走的話,就走吧!我不會協助妳,但也不會攔妳。上帝助我,瓊──我從不曾像愛妳一樣愛過任何人,但我無法容忍妳不斷的刺探──在這件事情上不。」
「我也無法嫁給一個對我關閉心扉的人──顯然他的愛不足于對我敞開一切,無論是好是壞。」她竭力克制著淚水,接受他的決定。她徹底地輸了。
上帝!我無法幫助他月兌離他自囚的監獄,你能協助我嗎?
她伸出手,敲打車頂,示意比爾停下來。
第十六章
馬車門打開來,露出狄納森困惑的面容。「有問題嗎,爵爺?距離衛克菲還有一哩的路。」
契爾別過頭去,沒有回答。
「爵爺沒有問題,狄納森,他只是有點累了。」瓊安走下馬車。「倒是我想要走路回莊園,我決定運動一下。」
狄納森甚至沒有眨眨眼。他拿起燈籠。「繼續往前開,」他對比利道。「我陪伴夫人走回去。天氣不錯,顯然在舞會的喧鬧後,夫人想要吹吹清涼的夜風,讓腦袋清醒一下。」
比利揉了揉鼻子,最後點點頭,往前開走了。
瓊安在心里感謝狄納森打圓場。他靜靜走在她身邊,沒有問任何問題,彷佛半夜里走在路上是再正常不過了。
終于他們走進莊園的大門,瓊安仍不知道該對狄納森說些什麼。她不想進屋里去,也不知道要怎樣面對其它人。但她又能夠去哪里?小教堂埋著莉蓮的遺骨,而她無法面對莉蓮。
突然,她想到了一個最好的傾訴對象。「謝謝你送我回來,狄納森。」她微笑道。「但我還想再走一會兒,再進屋里去。」
「是的,夫人。」狄納森的眸子流露著擔憂,但他謹守本分道。「如果妳有需要,請喊我一聲。」
「我不會有事的。」她強擠出笑容道。
狄納森憂慮地看了她一眼後,點頭退下。
瓊安長吐出口氣,朝馬廄走去,打算對「凱莉」傾吐出所有的心事。她的喉間哽咽,淚水幾欲奪眶而出。忠貞的「凱莉」!牠低嘶表示歡迎。瓊安磨蹭著馬鬃,輕撫牠的鼻頭,抱住馬頸。
「凱莉,我的麻煩大了,」她啜泣道,任由淚水奔流。「我全心全意愛著契爾,還有小邁──將他當做自己的兒子疼愛。想到要離開衛克菲、圖比、溫蒂、比利、納森、克利和其它人,我的心都要碎了。他們已經成了我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