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會受到冒犯呢?」莉拉問道,同時詢問地聳起烏黑的眉毛。「是因為你提到我的丈夫是個槍手,或者暗示他可能會有犯罪傾向?」
她是帶著和悅的微笑說這番話的,所以那個女人過了片刻才明白她的話是什麼意思。莉拉通過眼角的余光,看見多特呆呆地張開嘴巴,看見布里奇特吃驚地睜大眼楮,但是她將目光始終盯住薩拉。這個較為年長的女人瞠目結舌,即使一根路燈柱突然向她打招呼,她也不會顯得更加驚愕了。
「我……我的意思僅僅是……我並沒有暗示……」薩拉發現自己語無倫次,趕緊住嘴。她深深吸了口氣,拼命挺直腰板,但仍然比莉拉矮那麼一英寸。「當然,我的意思並個是說麥肯齊長官的道德品行不是無可指責的,」她帶著刻意表現出來的尊嚴說道。「如果我的話里藏著其它含義,我真誠地向你道歉。」
她非常清楚她話里的含義,莉拉想。而且,她不折不扣就是想表示這個意思。她是否真的認為畢曉普不夠老實是另一個問題,但至少她希望讓莉拉感到難受。莉拉心想薩拉可真喜歡顛倒是非、混淆黑白。換了其它場合,她也許會冷冷地點點頭,告辭而去。但是在可以預見的將來,這里就是她的家,在一個這麼小的鎮子里,她來第二天就和別人鬧僵也太不明智了。
她強使自己的微笑變得柔和,同時隱去眼楮里的冷淡。「也許我是過于敏感了,」她說。「我們夫妻在一起的時間這麼短,你知道剛結婚的新娘子是什麼心理?」
她的回答給了薩拉一個台階,使她保全了面子,這真是便宜了她。莉拉從她的眼楮里看出她也領會了這一點,那雙眼楮里還含有一絲警惕,因為那個女人正在考慮她剛才是否低估了莉拉。在這片刻的沉默里,她們兩個人對峙著,進行著無聲的較量。首先將目光移開的是薩拉。
「我一定得走了,」她說,飛快地看了她的同伴一眼。「我今天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很高興認識你,麥肯齊夫人。我們一定要一起用茶點。」
「那真是太好了,」莉拉說,語氣非常誠摯,連她自己都差點相信是發自內心的了。
「太好了。」薩拉薄薄的嘴唇蠕動一下,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我和你一起走吧,」多特說。她朝另外兩個女人點了點頭,目光慌亂地掠過莉拉的臉,然後匆匆跟著薩拉離去。店門在她們身後關上時,響起一陣明快而刺耳的鈴聲。
莉拉心神不寧地看著布里奇特•森迪,不知道自己是否得罪了這位牧師的妻子。她看見布里奇特的眼里閃著風趣的光芒,不由松了口氣。
「我原以為在我的有生之年里,不會看到有人能夠制服薩拉•斯麥思了呢。」
「那並不是我的本意,」莉拉說,現在事情過去了,她隱約感到一點不安。
「不要擔心。」布里奇特的一只小手揮了一下,消除了她的顧慮。「這是她自找的。而且我相信這對她自己也大有好處。她看到誰軟弱可欺,就騎到人家頭上去大耍雌威。給她吃點苦頭,教她懂點規矩,這對她不會有任何害處。就像我丈夫經常說的那樣,謙卑一點絕無壞處。」
「我不敢肯定萊曼夫人同意這個觀點,」莉拉說著,想起了多特跟隨薩拉離去時的慌亂神情。
「你不要為多特擔心。她會明白過來的。她有一個善良的靈魂,但是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在做薩拉的跟屁蟲,不會自己思考問題。哦,我的天哪!」她用手打了一下嘴巴,眼楮驚慌地四下張望著,好像剛剛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
莉拉瞪眼看著她,感到又吃驚又有趣。「我不記得以前听過這個奇特的說法,」她說,竭力使語調顯得平靜。
「這是我的女乃女乃過去經常使用的一句難听的老話。」布里奇特用雙手按住面頰,似乎想使臉上的熱度冷卻下來。「如果約瑟夫听見我說這樣的話,準會把我教訓個沒完沒了。盡避我說的是實話,」她突然產生一種調皮的心理,繼續說道。「我發誓,如果沒有得到薩拉的允許,多特連一口氣也不敢喘。而且你可以肯定,她會把她听到的傳聞一字不拉地告訴薩拉,所以你對她說話可得小心。」
「畢曉普說她是于爾斯堡以西的閑話專家第二,她的丈夫是閑話專家第一。」
布里奇特的笑聲溫暖而醇厚,而且對于她這種身材瘦小的女人來說,這笑聲似乎過于爽朗。「我一直知道麥肯齊長官是個很懂道理的男人。再加上娶了你這樣一位又美麗、又通情達理的女人,他就更不會胡來了。」她沖動地挽住莉拉的胳膊表示友好。「把他的這兩個孩子介紹給我。我已經听說這個小泵娘和她的名字一樣美麗,這個男孩子和他爸長得一模一樣。我本來以為仁慈的上帝在塑造出你丈夫這麼帥的男人以後,就會把模子打碎呢。他毫無疑問應該這麼做,為了保護女人們脆弱的心靈。」
莉拉听任布里奇特把她領到櫃台前面,孩子們選好了棒棒糖,正在那里等她。她知道她已經找到了一位朋友──布里奇特•森迪,盡避不應該這麼早就下判斷。
莉拉來到巴黎幾乎一個星期了,對于她為自己和孩子們在小鎮上確立一個地位的進展情況,她感到相當滿意。當然,人們仍然把她看成一個局外人。這一點只有時間才能改變。但是她已經認識了鎮上的大多數人,而且在大部份情況下都很受歡迎。她甚至還成功地和薩拉•斯麥思一同吃了茶點,其間她倆沒有朝對方說過一句不客氣的話──考慮到她們初次見面時的情況,能做到這點可真不容易。
但這並不是說她們有可能成為朋友,莉拉一邊想,一邊走過費奇百貨商店。不過她們可以維持客客氣氣的熟人關系,只要她們呆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太多就行。
正如她也許已經猜到的那樣,薩拉是巴黎女子慈善基金會的主要推動力量,這個組織與其說是致力于慈善事業,還不如說是為了提高這個礦區小鎮的知名度。眼下,基金會正在籌集資金,準備在巴黎銀行門前安置大理石柱子。薩拉似乎沒有發現,在那座敦敦實實的小房子前面裝上一個偽希臘式的門臉是多麼荒唐,她煞有介事地解釋說,美化一個人的周圍環境是改善社區道德風氣的重要步驟。擁有這家銀行的人偏偏是她丈夫,但她似乎並不因此而覺得這是一項違背公共利益的行為,而其他人大概產生過這種想法,因為三年時間過去,這筆慈善資金仍然少得可憐,離預定數目還差得很遠。薩拉自己也這麼承認,口氣大為不滿,就像一位偉大領袖發現其追隨者都是榆木腦袋死不開竅一樣。
莉拉兩天以後想起這件事情來,還忍不住微微發笑,這時她正穿過旅館的大門。她停下腳步,讓自己的眼楮適應門廳里昏暗的光線。
「下午好,麥肯齊夫人。」克萊姆•萊曼從門廳桌子後面他慣常的位置上向她發出問候。莉拉無法想像他是靠什麼打發時間的。顯然,旅館的客人不算太多,不需要他時刻在場。另一方面,門廳寬敞的大窗戶面對著街道,正適合監視小鎮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下午好,萊曼先生。」莉拉打招呼的語氣非常友好。盡避萊曼夫婦特別愛講閑話,但她卻漸漸喜歡上了他們兩人。他們迫切地想知道──想分享──別人的事情,這其中含有一種孩子氣的天真,「天氣真漂亮,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