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冠廷好不容易把碎銀全撿齊了,抬頭看她,怕一站起,她就會落荒而逃。「師妹……」
「這是我最後一次跟你說話。」元綺狠下心,要自己把話說得狠絕。「別再纏著我,否則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看你一眼。」
何冠廷臉色慘白,顫抖著唇。「至少……讓我解釋……」
「不需要,我很清楚,你自私自利,听信讒言,陷害了我,再清楚不過了。」她相信個性溫和的師兄沒辦法想出這些詭計,但他為了私欲傷害了她,不管他再怎麼喜歡她,一旦用錯了方式,再多的彌補都挽回不了,她永遠都無法給予原諒。
何冠廷頹然跌坐在地,心頭滿是悔恨。
在她被趕出黎府後,他去找過她,她給他的,是像見了洪水猛獸般的驚恐憎惡。他這才絕望地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非但沒辦法擁有她,反而是將她推到遙不可及的距離之外。他想補救自己的所作所為,她卻完全不接受,連听他說話都不肯。
這些年,他得用酒麻痹自己,才能不讓罪惡感把他的意志摧毀,他必須活著去彌補自己所犯下的錯,但這錯太大了,任他怎麼努力都補不了。
見四周已開始聚集圍觀人對他們指指點點,元綺緊緊握拳,把所有情緒抑下,轉身快步離去。
遠遠地,有抹犀利的視線把這一幕看進眼里。
直至人都散去,項沛棠仍若有所思地望著何冠廷踽踽而行的背影,而後勾起淡笑,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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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綺一直走到接近河港的入口,才停下腳步。
她交握雙手,閉上眼,努力想把冰冷的指尖溫暖。鎮定點,他再也傷不了你了,忘了他,你可以過得很好、很好。
好不容易呼吸平穩了,她才放下手,再度睜開眼,美眸散發出自信冷靜的光芒。要進黎氏呢,不把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怎成?
元綺深深吐息,確定臉上已勾起完美無瑕的笑容,才往黎氏漕運走去。
「石掌櫃您好。」一進鋪子,清脆好听的笑語立刻活絡了里頭的氣氛。「我的東西今天應該到了吧?」
寄來的干貨,是她用來熬湯炒醬的重要材料,有小魚干、干香菇、干貝,這間干貨是她試過許多店才找到的,便宜、品質又好,可以煮出她理想的味道,就算位處遠地需要花上十天的船運也值得。
「有、有、有,元老板,你先坐會兒。」上回喊成了少夫人,這次石掌櫃可不敢再犯了。「小四,去把元老板的東西拿來。」
元綺坐到一旁,不經意地東看看、西瞧瞧,狀似隨口一問︰「你們……當家應該不在吧?」她沒別的用意,她只是不想和他冤家路窄而已。她在心里默默為自己探詢的行徑找了正當的理由。
「嘿,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當家剛好……」石掌櫃笑吟吟的,「不在」這兩個字卻在看到自門口走進的人影時,硬生生地吞了回去,馬上換成恭敬歡迎的笑。「少爺,您回來啦?」要命,又遇上了!石掌櫃心里暗暗叫苦。
黎之旭早在進門時就已看到她,一如往常對她視若無睹,直接走進櫃台。「鋪子里有什麼事嗎?」他低聲詢問。
不想理她就別理,不稀罕!罷剛才遇到討厭的人,元綺現下也沒力氣再去和他意氣用事,她低頭玩著自己的手指,像若無其事般,卻是專注在听他和石掌櫃的對話。
其實他們說了什麼,她一點也沒听清楚,她只是想讓他溫醇的嗓音在她的心里滑過、拂過,只是想听著他的聲音而已。
「元老板,你的東西,請簽收。」伙計拿來一個油紙包放到她面前,還遞來簽收本和毛筆。
討厭,喊那麼大聲,還把她的視線全擋住了。元綺沒讓懊惱表現出來,拿起毛筆簽下名字。「謝謝你。」
拿起紙包正想離開,紙包的重量卻讓她覺得有異。奇怪,怎麼比平常重了許多?但看包裹的大小,並沒有差別……她疑惑擰眉,直接坐回椅上拆開系繩,把油紙一層層打開。
她的舉止引起了石掌櫃的注意。「元老板,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確認一下。」元綺揚笑回道,在拆開最後一層紙時,笑容僵凝在唇畔——所有的干貨全都濕濡變黑,甚至有些還長出了霉。
怎麼會這樣?!她連忙翻動干貨,卻發現里面無一幸免,她怔怔地看著那些腐敗的食材,沮喪得好想哭。她僅存的干貨快用完了,就等這批貨來救急啊!
「哇,都壞了——」石掌櫃過來一瞧,嚇得驚喊。
「石掌櫃,這會不會是……船運的途中出了問題?」元綺困難地詢問。
她實在不想懷疑他們,但這間干貨行的品質一直都很值得信賴,沒道理會寄這種東西給她。
「這我想、應該不是吧……」石掌櫃一臉為難,說得很婉轉。
「可是……」元綺還想解釋,卻被人抽走那包干貨。
黎之旭拿著那包物品審視了會兒,最後放回她面前,冷淡地看著她。
「每一層紙包都沒有受潮的跡象,表示在船運的過程受到妥善的照顧。我想你該做的,是去跟干貨行追究,而非賴在我們黎氏追索賠償。」就事論事的語調,冷得連客套禮節都省了。
她不是想賴他,她只是問一下不行嗎?她只是想找出原因有錯嗎?就算要訛詐他,她也不會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法!元綺氣壞了,被暗指耍計和頓失食材的慌亂,讓她失去了理智。
「不然呢?這間干貨行和我配合那麼久,品質從不曾出過錯,怎麼可能會寄這種貨色給我?」她仰首逼向他怒道。「而你堂堂黎氏當家,在面對客戶的詢問,不是去了解問題,反而一心只想推卸責任,這就是你們處理事情的方式嗎?」
望進她的眼里,黎之旭的心隨之揪緊,因為他看見里面盈滿了驚慌失措,顯示了這些干貨對她有多重要。
但所有船運行的人都看著,他必須公事公辦,不能用不同的標準去對待她。即使他想做的是想將她擁進懷中,柔聲在她耳邊安撫著要她別怕、他會幫她,卻早在五年前,她已剝奪了他這項權利,如今他只能用黎氏當家的分際來面對她。
「因為這很明顯與我們無關,只要有眼楮的都看得出來。」經過抑壓的語調不見起伏,冷漠疏離的眼神,像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惡客,沒人知道,他的拳,握得有多緊。「經過說明還依然咬著黎氏不放,讓人不得不懷疑你的居心。」
不敢相信會從他口中听到這些話,元綺倒抽一口冷氣。她不是想找麻煩,她只是想問個清楚,為什麼要被說得這麼不堪?
「元老板,你要不要先寫封信跟干貨行聯絡看看?看這樣子,真的不是在船上受潮的。」石掌櫃覺得不忍心,趕緊出來把話圓得好听些。
敝了,少爺對于處理這種事明明很得心應手的啊,而且元老板也不是那種難以溝通的人,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鬧得這麼僵?
怕再待下去,她會忍不住哭出來,元綺將包裹一把抱起。
「算了,我沒空跟你吵了。」她氣到發抖,掉頭離開。
黎之旭神色平靜,見她離去,他也邁步走進內室。
當事人一離開,鋪子里立刻一陣低聲討論。
「元老板紅杏出牆的事,少爺真的記恨到現在耶!我沒看過少爺這麼狠的,平常要是有客人發生這種事,他至少還會和顏悅色安慰個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