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啊,要是我家婆娘敢給我戴綠帽,我才沒少爺那麼好風度,直接抓去浸豬籠,還下什麼休書。」
「我本來還以為少爺對元老板留有一些舊情的,嘖,都誤會了。」石掌櫃也加入了話題。
「石叔,」突然一聲輕喊,所有的人噤若寒蟬。「我出去一趟,有什麼要緊的事記下,回來時再跟我報告。」
「是,少爺。」石掌櫃冷汗直冒,目送黎當家離開鋪子才吁了口氣。還好還好,少爺應該沒听到。
「欸,听說啊,前幾天少爺又跑去元家面找碴,我就說嘛,少爺恨元老板恨之入骨唷!」
「其實也沒必要這樣,都休了人家了,有時想想元老板也挺可憐的……」
見人一走,大伙兒又開始肆無忌憚地討論起來。在黎之旭似有若無的刻意安排下,世人對元綺的歧視越來越淡,甚至增添了些許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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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閻爺在嗎?」黎之旭走進閻記,輕敲櫃台問道。
頓時,閻記一片安靜,一雙雙眼楮直看向他。
一般人包括黎氏和閻記的伙計,都只看表象,以為黎之旭和閻逍是互爭生意的對頭,渾然不知他們的私交有多深厚,看到敵對的當家踏上門來,當然,除了防備之外,完全不會給什麼好臉色。
「請稍等。」掌櫃很不情願地吩咐伙計進內室通報,一雙小眼仍目不轉楮地監視著他。
早習慣了,黎之旭也不以為意,好整以暇地坐到一旁椅子等著。所以平常除了有急事,他和閻逍都不會直接到對方鋪子找人,而是等到晚上老盯著他們看的好事者沒那麼多時,才會施展輕功直接到對方家里拜訪。
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黎之旭薄唇噙笑,帶著點戲謔和自嘲。原來,他樹敵那麼多,不管是進她的小面館或是到閻記,都會讓里頭的人如臨大敵。
「你來做什麼?」高大魁梧的閻逍一現身,加上濃眉不悅地擰起,整個鋪子立刻充滿壓迫感。
黎之旭挑眉,溫雅俊逸的氣質在對方的氣勢壓迫下,絲毫不顯遜色。這小子,失蹤五年再回來,相貌、性情全變了個樣,現在連該有的虛偽禮節也全省了。
「有事,里面談嗎?」他言簡意賅,往內室一指。
「進來吧。」閻逍直接回頭往里走去。
黎之旭隨後走進,從袖中抽出一張紙。「幫我用最急件派你當地的驛站去買這些東西,越快送回京城越好。」
閻逍接過,迅速瞄過,原就冷峻的面容顯得更加懾人。「干貝、香菇、小魚干?」還寫了店家的省份位置。「你居然要我的快馬浪費在這種東西上?你店鋪街口出來就有一堆人在賣了!」
「味道不一樣。」黎之旭反駁。他不敢相信,以前她常用來辯駁他的話,現在居然出自他的口中。
她常咕噥念著,不是最完美的組合,就煮不出最棒的味道,這種堅持是做為一個廚子最基本的要求,要是連這點小事都不在意,就會越來越松懈,甚至濫竽充數。
所以,為了摘最甜最紅的李子,她情願自己爬上樹;為了熬出最滿意的湯頭,她寧可千里迢迢從外地訂來食材。當發現這些干貨全都不能用時,她的震驚可想而知。
「哪里不一樣?」沒愛過熱衷廚藝的女人,閻逍完全不能理解。也不想想他一出現立刻就會引來一堆人的揣測傳言,卻為了這點小事找上鋪子,饒了他吧!
「我付雙倍的費用可以吧。」黎之旭咬牙,向來從容的俊顏難得染上窘色。「你現在立刻派快馬出發!」
閻逍怔了下,臉上的煩躁轉為興味盎然。
「好,等著。」閻逍走出內室,不一會兒又走了回來,換成一張收據給他。「快馬已經出發了,三天內保證送到。」
「到時直接拿去元家面。」黎之旭沒接,刻意望向別處淡道︰「就說有客人一直沒來取貨,想轉賣給她。」
「元、家、面?趕成這樣,我還以為是皇帝下詔呢!」閻逍那張臉,連調侃人都面不改色,依然粗獷霸氣。
黎之旭睨他一眼,冷冷地拋出話︰「幾乎壟斷京城對外陸運的閻爺,何時怕過皇帝?」要不是陸運比漕運快捷,他需要這樣受他嘲弄嗎?要是哪天閻逍想寄什麼大批貨件,看他怎麼回敬他!
「身為漕運之首的黎氏,只要一聲令下,國內的船運量就會應聲癱瘓,這樣的權威也不遑多讓啊!」知道他不可能說出急買小魚干的原因,閻逍也懶得問,反正和元家面有關,不用想也知道為了什麼。「听項沛棠說,你要送我禮?」
昨天項沛棠來找他密談,他還半信半疑,沒想到今天黎之旭反倒自己送上門來,還要他快馬加鞭去買小魚干,印證了項沛棠的推論。正好,省得他還要浪費和愛妻相聚的時間去找他。
「你想要什麼?」黎之旭直問,他們的交情不需要客套迂回。
「加上今天這份情,我可得好好想想。」閻逍垂眸沉吟,突然張眼,笑睇著他。「有了。」
那充滿詭譎的笑,讓黎之旭有種不好的預感。而不幸的是,他敏銳的觀察和直覺向來是神準無比,讓他對商場上的變化能夠洞燭先機。
「以前我曾托某人的福,吃到天下絕品美味,想形容給我妻子听卻總是詞窮,這麼吧,干脆再辦一次盛宴,讓她也能品嘗到我當初吃到的美食。」閻逍揚眉,不懷好意的表情完全不加以掩飾。「這個要求應該不很難吧?」
黎之旭心頭頓時雪明。「那個某人,不會剛好是在下敝人我吧?」還用問?他甚至知道是哪一場筵席——那場為了說服老船師所設的盛宴!
「咦,好像是哦。」閻逍還在裝傻。「對了,那道‘一品湯’絕對不能少,滋味之鮮吶!」他意猶未盡地直咋舌。
黎之旭眯起了眼,恨不得把閻逍五花大綁,送回困住他五年的地獄!他當初就不該好心邀閻逍一起與宴,種下這個禍根。
他明明知道那場筵席是元綺一手籌辦,尤其是那道一品湯,需要耗費三天不間斷地守護炖熬,其間的火候掌控及調味,除了元家人絕不外傳。
他要去哪里找人重現當年的盛宴?尤其是當他和元綺決裂多年之後!
「你故意的?」黎之旭沉聲道。這五年的日子閻逍雖然缺席,但回來這麼久,也該清楚他和元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做不到沒關系,你直說。」閻逍很不怕死地咧了個笑,等于默認他的問題。「唉,還說什麼只要我開口,就一定辦到,害我的希望都破滅了。」偏偏,他還補上這段讓人想當成沒听到都難的自言自語。
「你們在打什麼主意?」黎之旭雙臂撐在桌面,盯著閻逍的視線,幾乎要將他射穿。他敢確定,項沛棠一定對他說了什麼,而且要他捉住這個機會聯手陷害。
「想再確定一些事罷了。」閻逍這次沒有回避,光明正大地回望著他。
或許是不曾參與那段歲月,也沒看到好友難過的神情,對于那件往事,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同時對于元綺的觀感,並沒想像中的深惡痛絕。
項沛棠的猜測,他接受了,畢竟他之前也曾受過誤會之苦。若是真能挽回什麼,為何不去試?就算到最後發現那全是真的,也不會糟過現在,總比看著兩人明明愛著對方,卻要裝得跟仇人一樣針鋒相對還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