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得我?我是杰恩呀!」那男孩子不可思議叫著,「我陪你去溜冰,陪妳去參加舞會,講「敲敲門」的笑話,還編了「杰恩和喬」的歌,妳都忘了嗎?」
「很抱歉,她真的認不出你。」芷麗說︰「她四年前在台灣發生一場車禍,得到失憶癥,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失憶癥?我不懂,葉喬怎麼會跑到台灣去了?」杰恩喃喃道︰「太平洋海流再強,也不可能把人從金門大橋沖到台灣吧?」.
「我們也是有一大堆疑問。」芷麗說︰「你確定她是Joy,或什麼「葉喬」的嗎?」
「我確定。」杰恩再看看芷喬。「愈來愈確定。」
「我建議大家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將我們所知的列出來,不就真相大白了?」芷麗說。
「好主意。」杰恩把手上東西交給一旁滿頭霧水的東方女孩。「貝齊,告訴彼得,我今天不能去藝品展了,妳就多辛苦一些。」
「可是……可是今天是為尋寶計劃籌款,這麼重大的事,妳不能不到。」貝齊愁著臉說。
「我這兒還有比籌款更重大的事。」杰恩指著芷喬說︰「葉喬復活了,我能不管嗎?」
「我實在不懂得你們在爭辯什麼?」貝齊不高興地說。
「不必懂,只要照我的話做,快去找彼得!」杰恩催著貝齊說。
「彼得?」芷麗對芷喬使眼色說︰「我就說他有問題,果不其然。我的記者本能還是挺靈敏的吧?」
他們三個人一路由石階走到海灘,芷麗很有條理地說出芷喬的遭遇。芷喬反倒像無關的人一般,因為她所能提供的真是有限,她都忘了自己是其中的女主角了。
「現在該你說了!」芷麗踢掉一堆海草說。
杰睹摧佛沒听見,一雙深褐的眼楮百盯在芷喬身上。審視她垂肩的長發,盈盈大眼和雪白的肌膚。一式簡單的白色洋裝,更襯出她飄逸靈秀的氣質。
「我就說過葉喬是個美人,純粹東方的,含蓄雅致,是西方女孩比不上的,我的眼光沒有錯。」杰恩說。
杰恩的眼楮是清澈的,說話語氣是坦白的,芷喬一點都沒有尷尬的感覺,反而開始對他有兄弟般的親切感。
「喂!現在不是評賞大會。」芷麗用英文有些咬口,頓一下才又說︰「我們需要知道芷喬的過去。」
「據我所知,妳叫葉喬,英文名字是Joy。」杰恩直接對芷喬說︰「妳是十二歲到舊金山︰跟你母親和鮑伯。」
「我母親和鮑伯?」芷喬重復著。
「是的,你們剛從台灣來,鮑伯是美國人,長一臉大胡子,開一家書廊,妳還記得嗎?」杰恩說。
芷喬搖搖頭。
「我和妳是在中文學校認識的。我中文很破,還留級一年,老師安排妳教我,妳還幫我寫中文作業,妳該有印象吧?」他又說。
「完全沒有。」芷喬有些羞愧。
「怎麼可能忘得一乾二淨呢?又不是計算機當機,人令人想不通了。」他模模後腦「後來呢?葉喬的母親和鮑伯人在哪里呢?」芷麗催著他說。
「鮑伯兩年後死于癌癥,葉喬的母親落了單,她就……她就……」杰恩一副難以啟口的樣子。
「她就怎麼了?你別吊人胃口嘛!」芷麗催逼著。
「她就和我爸爸在一起。」杰恩說。
「你爸爸,他又是誰呢?」芷喬間。
「問題很復雜。我爸是有婦之夫,這件事在華人社會很轟動,鬧得很難看……」
杰恩接著又說︰「我們那時說好不管大人的事情,反正都很丑陋。人家罵妳母親,但我家也不是完美的家庭,只有我媽和我哥哥活在假象中,我是一點都不在乎的︰」
「我母親現在人在哪里呢?」芷喬4Q震驚,但仍冷靜地問。
「我還要問妳呢!」杰恩說︰「四年前一放暑假,妳母親留下遺書說受不了迫害和閑言閑語,拉著妳去跳金門大橋了。現場有車輛和遺物,我爸爸去認領的。因為一直沒找到尸體,所以你們被列為失蹤人口。可是那麼多年過去,大家都認定你們死了。」
好熟悉的故事情節,一對母女自殺,留下車子、遺書和遺物,沒有尸體,只成為統計人口中的兩個……芷喬悟著心口,緩緩地問︰「我們是不是在深夜自殺的?」
「妳怎麼知道?妳記起來了嗎?」杰恩驚訝地問。
「是不是晨跑的人發現我們的東西?」芷喬又問。
「是呀!」杰恩叫著。
「那麼你認識一個叫傅尚恩的人嗎?」芷喬由口中擠出這個名字。
「尚恩?他是我哥哥。」杰恩無法置信地說︰「但妳怎麼只記得他,而不記得我呢?妳當時最怕他,若說尚恩嚇到妳,躲他都來不及了,他怎麼含在妳腦袋里呢?」
天呀!芷喬真的胡涂了。她不能解釋,因為她自己也不明白。尚恩跑到台灣找她又一口咬定她不是葉喬。但眼前的杰恩又說得言之鑿鑿,到底誰才是真的?她忍不住再問一次。
「你確定我是葉喬,而不是一個很像葉喬的女孩子嗎?」
「妳是葉喬。假如把我們剛才說的話輸人計算機,它也會百分之九十九點九說妳是葉未。」
「若我是葉喬,我沒有死在金門橋下而跑到台灣,那我母親呢?」芷喬驚慌地「這正是關鍵所在。」杰恩說︰「現在分析起來,你們或許是詐死,所以沒有尸體。」
「姊,那個法安寺的無名女尸會不會是我母親?」芷喬突然抓住芷麗問。
「誰也沒有辦法說,有可能妳母親還在某一處好好活著呢!」芷麗轉問杰恩,「葉喬還有沒有別的親人,她父親呢?」
「葉喬沒有任何親人,她父親很早就下落不明了。」杰恩又對芷喬說︰「妳記起來了沒有?」
「沒有。一點都沒有。」芷喬痛苦地說︰「太可怕了,像一場惡夢,或許不是葉喬。」
事實上,她開始害怕當葉喬,依然無親無故,一個糾纏不清的往事,像落人螂蛛網的一團毛線,沾了一身不干不淨又沒有益處的煩惱。
最重要的,她仍然沒有恢復記憶。
「對了!我住的地方有些妳的照片,也許可以幫忙妳。」杰恩說︰「我們還會經過中文學校、妳念過的高中、妳母親的畫廊,一個個對照,妳一定能記起來的。」
「芷喬,妳承受得住嗎?」芷麗擔心地問。
「四年了,好不容易有條線索,我總要證實我是某人,或不是某人吧!?」芷喬鎮定地說。
他們三個人離開沙灘,覺得事情不比方才明朗。芷喬說過的蜥蜴自斷尾巴;尚恩說的,無知才是快樂,才能遠離災禍。她真的不該回首過去嗎?
唉!尚恩!他仍是芷喬最無法解開的謎。她有種感覺,他和她之間有極復雜的糾葛,只怕這才是最難承受的。
中文學校只是小小的教堂,畫廊只是個小門面的鋪子,高中則是陳舊的紅磚建築,勾不起芷喬任何特殊的感應。
幾乎雞以相信她曾在這些老街上走過五年的歲月。
杰恩的公寓在大學附近,是一棟老舊的建築,牆上爬著開紫花的植物。
她們由陰暗的樓梯爬上三摟。
一開門,幾件女人的內衣就曬在客廳,杰恩很尷尬地把它們扯下來。
室內還算整齊,壁爐有幾張照片,大都是杰恩和另一個女孩子的合影。芷喬認出,那就是方才在石階上不太開心的貝齊。
杰恩請她們坐,使到里面拿出一本相簿,表皮有些月兌落。他隨意一翻,馬上說︰「妳看,中文學校的結業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