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喬,別瘋了,我們走吧!」芷麗停下來說。
芷喬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腳顫動一下,背後立刻沁出冷汗。
「我們來這里做什麼?」芷麗拉住她說︰「妳看,來岸邊的人不是情侶、同性戀、流浪漢,就是愛做怪的青少年,我們干嘛和他們尋刺激呢?」
「好吧!我們回去。」芷喬終于放棄。
她們辛苦地趕回橋上時,煙火已經接近尾聲了。
墨黑的夜,煙花的繽紛色彩特別耀眼,不斷放大跌落,海水也沾染了瞬息閃爍的流金。
芷喬的注意力不在天邊那場摒人氣息的熱鬧。她往下望,是深不可測的大海︰令人腳底發麻。
那女孩跳下去時是什麼心情呢?芷喬恍憾有些感應,一種熟悉的恐懼,突然芷麗拉她一下說︰「靠那麼近是很危險的。」
「很難想象,這種景象還不能阻止一個人死的決心。」芷喬退後一步說。
「可不是。听說金門大橋的死亡人數到九百九十幾的時候,有關當局就不再發布消息,免得有人想創一千名的紀錄,造成自殺風潮。」芷麗說。
「事實上也超過一千個人了。」芷喬說。
「妳又怎麼知道了?」芷麗問。
「我……我看新聞的吧︰」芷喬搪塞說。
又是一個巨大的藍、紫、紅繁花煙火,群眾拍手叫好。芷喬不經意往右瞄,看到一個遠去的身影,黑色頭發,體格高瘦,沉穩的步伐與尚恩好像。
芷喬一下追了過去,躲過迎面而來的行人,不顧姊姊的叫喊。
尚恩,她終于找到他了!
盯緊那穿著灰色風衣的男子,芷喬氣喘呼呼地擋在他前面,才要開口,就面對一雙藍色眼珠和希臘式高鼻子。
「懊︰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芷喬用英文說,十分尷尬。
「沒有關系。」那個人微笑說。
芷喬傻傻地站在路的中央。
「妹妹,妳發神經了?」芷麗看到牠的表情又說︰「還是妳想到什麼了?」
「沒有。」芷喬黯然地說。
「這城市怪,這座橋更怪,妳一來就完全變個人,像夢游似的……」芷麗說。
姊姊的叨念漸漸被風吹遠,芷喬心里想的是,若金門大橋上找不到尚恩,她就真的不知該到何處尋他蹤跡了才相處三星期就那麼難以忘懷,芷喬自己也無法解釋。她只知道,再看他一眼,對牠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芷喬來到芷麗所謂的海很藍、沙很白、路很彎曲的小鎮。
那小鎮在太平洋濱一個突出的忡角上,後面逼著險峻的山,所以房子都蓋起伏不平的陵地,有的甚至架空到岩礁上,每天過著看海的日子。
「我敢打賭那個印第安男生一定隱瞞了什麼,這次非要爸個水落石出不可。」芷麗在廣場上停好車說。
「妳是說畫室的彼得嗎?」芷喬問。
「嘿!我都忘了他的名字,妳居然還記得!」芷麗揚揚眉說。
天是出奇地晴朗,海鳥一摹摹起落,有灰羽與白羽,在海潮和天地間自由地翔游,不必費力細數白沙,也不必費心計算時間,像無邪的孩子。
踏著斑駁的石階,來不及欣賞兩旁極具藝術風味的各個店鋪,芷喬就隨芷麗轉得七董八素。
屋外有屋,路外有路,連樹外也有樹。
芷麗終于停下來,大聲叫︰「妳看,就是這里!」
手飾店、花卉店、瓖框店、樂器店……芷喬眼花撩亂,在亮晃晃的太陽下,有的門面櫥窗甚至反光,她根本不清楚要看什麼︰芷麗又拉她一下,這回她站到陰影處,眼前明暗交錯,畫布上的木女圭女圭就倏然出現了。
「太陽之女」直百立在白布中央,神情虔穆,帶點遺世與哀傷,正是芷喬四年來一直面對的臉。
太像了!不只是它袍子的刻痕,眼楮的角度,太陽的項圈,臉頰的形狀……還有那說不出的心情。芷喬當場就確定,畫的木女圭女圭必是以她的木女圭女圭為藍本。
「走!拿妳的偶人去和彼得對質。」芷麗指著她的大皮包說。
室內一排長相怪異的植物,垂掛的是彩色的干玉米,白褐黃黑相間。獨特的燻草味刺鼻,空間佔滿了木雕品,牆上的晝都帶著強烈的原住民風格,連框都是編織的。
「彼得!」芷麗往裹問叫著。
一個很魁梧的原住民走了出來,很平常的T恤短褲,只在發間綁一條十分鮮艷的彩帶。
他原本木然不耐的表情,在看到芷喬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像猛然遇到鬼,五官俱夸張放大的樣子。
「嘿!我帶我妹妹來了,也帶木女圭女圭來了,人證物證齊全,你敢說兩個「太陽之女」不相干?」芷麗說。
彼得臉激出暗紅,他的視線離開芷喬說︰「有沒有相干,我不懂,我只負責展示畫。至于「太陽之女」,我想畫家本人已經向妳解釋過了吧?」
「有,但還是不詳盡。」芷麗說︰「我們也不是要找妳的麻煩,把那位神秘畫家的電話給我們就夠了,當然有住址是更好啦!」
「他很久沒和我聯絡了,我現在也不知道他行蹤何處,你們請便吧!」他直截了當地說。
「彼得,這對我很重要。」芷喬很誠懇地說。
「每個人都有很重要的事。」彼得不客氣地說︰「這位畫家很重隱私,不願被人打擾,一定是有他的理由,你們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我只是想了解木女圭女圭的來歷而已。」芷喬哀求道。
「木女圭女圭的來歷,妳只要到博物館去查,就可以得到很多數據。」彼得說。
「你連一點暗示都不給我們嗎?」芷麗生氣地說。
「對不起,女仕們,這就是我僅有的答案了。」彼得一臉堅決。
除了離開,芷喬無計可施。芷麗則一路踝腳咒罵,一個美麗的艷陽天也無心欣賞「他的嘴巴真比蚌殼緊,比石頭硬。」芷麗說︰「那個畫家一定有問題,他愈躲,就愈令人起疑。」
「姊,或許這是一條錯誤的線索。」芷喬說。
「我雖然不適合當新聞記者,但訓練可沒有少。」芷麗肯定地說︰「這彼得和畫家本是同一國的,搞不好就是同一個人。妳注意到他看妳的表情嗎?是有鬼才怪.」
「他不說,我們又能怎麼樣呢?」芷喬無奈地說。
「還不簡單,纏功」、「磨功」,加上「賴功」呀!有本事,他就關門走入別讓我們捉到。」芷麗說。
「姊,妳別害人家生意做不成嘛!」芷喬皺眉說。
正說著,有兩個人從窄徑另一端上來,因為面向陽光,所以看不清模樣只知來人手上都提著畫板重物,芷喬和芷麗很自然地讓到一邊去。
等人過去,她們正要往下走,突然有聲音叫著︰「天呀!是葉喬!」
接著一股旋風奔來,害芷喬嚇一下。眼前一個男孩子,東方臉孔,標準英文,激動的說︰「妳是葉喬嗎?JOy,妳是JOy嗎?」
芷喬受到驚嚇,一時反應不過來。芷麗是旁觀者清,腦筋一轉,馬上問︰「你認得她嗎?」
「我認得這張臉,但怎麼可能?葉喬在四年前就死了,不可能又出現在這里。」
男孩子緊盯著芷喬,迷惑地說︰「可是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神似的人呢?」
「四年前?不正是妳發生車禍時嗎?」芷麗像中大獎般大叫,「而且妳一直強調「JOy」。葉喬和JOy,發音相似,再加上模樣相似、年代相似,一切不都連在一起了嗎?」
芷喬卻沒有一點感應,如霧裹看花般,她對男孩說︰「可是我不認得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