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我們又不是真正的認識,說起來也不過是不相干的兩個人而已。」
芷喬不肯承認地說。
「妳還想瞞我嗎?想我給妳做那麼久的心理治療,能不了解妳的心思嗎?」慧恭說︰「尚恩來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讓妳內心的安全感失落得更嚴重。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麼怪異,妳就把它當成是一場夢吧!」
「我是那麼想,但心里仍忍不住埋怨難受呀!」芷喬又要哭了。
「或許我們都把妳保護得太周到,老怕妳再受到外界的刺激。這些年,妳上學就業,甚至看電影逛街,都在我們妥善的安排之中,因此一個尚恩就讓妳情緒崩潰。」
慧恭想想說︰「芷麗曾經有個主意,我們認為不妥,所以一直沒有提起。不過照目前的情況,我們該放妳單飛了。」
「什麼主意?」芷喬問。
「芷麗認為妳應該回到美國,在西岸中國人多的大城市踫踫運氣,說不定能喚起妳的記憶。」慧恭說。
「到美國?我行嗎?我會不會迷失得更厲害呢?」芷喬懷疑地說。
「有芷麗在,我倒不擔心。她雖然決心不當新聞記者,但職業本能還在。」慧恭說︰「她會帶妳到洛杉磯、舊金山、西雅圖幾個地方去打听,也許很快就有線索了。」
「我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走失的孩子,胸前掛著牌子寫著︰「失物招領」,實在好可笑。」芷喬自嘲說。
「能領到那麼漂亮可愛的「失物」回家,我可搶著要呢!」慧恭逗她說。
「世界上沒有人像妳和爸那麼好了。」芷喬說︰「我甚至想,即使我能找到親人,我還是願意當你們的女兒,一輩子都用顏芷喬這個名字。」
「瞧妳嘴巴多甜,只怕妳的親人舍不得呢!」慧恭笑著說︰「怎麼樣?如果要去美國,我們就盡快訂機票。」
去美國有用嗎?芷喬的心滿是志忑。但美國有尚恩,他就在那塊土地上,靠近舊金山,或許她含在金門大橋上遇見他也不一定。
芷喬愈想愈興奮,陰霾的心情一掃而空,她急急說︰「好,我去。我要把過去和未來都賭在這一趟旅行上面,反正我也沒有什麼好輸的,對不對?」
慧恭的眉頭皺了起來,她想做一些職業性的勸告,但看到芷喬那麼開心,兩眼放著光芒,又帶著甜美的笑容,實在不忍心再下三申五令的戒條。
由尚恩的事件看來,芷喬缺乏的大概就是能恣意冒險及盡情揮灑的青春歲月吧。
芷喬這一次的遠行,到底有幾分是為過去,又有幾分是為尚恩,慧恭也弄不清楚了,只能在心底為她祝福。
芷喬是七月四日中午到舊金山機場。她一下飛機,找的不是新奇感,而是熟悉感,種種情緒混淆,加上旅途的勞累,她有些迷糊,以至于芷麗在人群中揮了幾次手都沒看到。
「我只差沒站出來跳月兌衣舞了,妳怎麼還是那麼心不在焉呢?」芷麗吸著說。
「沒辦法,依然是腦袋空空嘛!」芷喬笑著說。
一年不見,芷麗更漂亮了,一頭烏黑的秀發垂到腰際,短上衣和窄管褲顯出她修長的身材。
「讓我好好看看妳!」芷麗把妹妹轉一圈,「還是人見人愛的模樣。妳頭發比我短,腰也比我細。今晚妳就幫我剪頭發,腰的部分,麻煩妳吃胖一點好嗎?」
「妳的頭發很好呀,為什麼要剪?」芷喬問。
「我要人家一看我們兩個,就知道我們是姊妹嘛!」芷麗說︰「很多衣服,我還一式買兩套,到時一起穿出去,大家都會說︰「嘖嘖!看那一對漂亮的姊妹花!」
「媽說的沒錯,妳是想妹妹想瘋了!」芷喬止不住笑意說。
「這曾是我的生日願望耶!我那兩個哥哥永遠是同仇敵愾的一國,天天欺負我,讓我顯得形單影只,這叫童年創傷,需要補償,妳懂嗎?」芷麗一邊提行李,一邊回頭說。
「總比我這沒有童年的人好吧︰」芷喬故意嘆氣說。
「嘿!又來了!」芷麗停下來,面對著芷喬說︰「我不是說過嗎?妳假裝妳是仙女,一直就是這樣,沒有出生和成長,也沒有老去和死亡,就像「彼得潘」里的小精靈一樣︰有遠保持青春美麗,不是很好嗎?」
「媽說妳的童話式治療,比吉卜賽女郎的水晶球算命還糟糕。」芷喬又笑出來了o「只要能逗妳開心,就是最好的方法。」芷麗笑著說。
芷喬在醫院清醒後,就整日看到這個姊姊忙進忙出,最初她仍有些排拒,但芷麗的熱忱感染了她,也讓她更能面對一無所有的世界。
對芷麗,她是滿心感激,只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回報道份友愛與恩情。
車子一開出機場,芷麗便口沫橫飛地介紹這個城市。
「事實上我不住在舊金山,也很少來,但為了妳,我特別花了幾個周末來繞,還買了一些書來看。」芷麗說︰「怎麼樣?我剛剛說的大地震重建和金門公園,有沒有給妳什麼「沖擊」呢?」
「姊,我只是失蹤四年,又不是一百年,妳扯上那些歷史,不是人小題大作了嗎?」芷喬笑著說。
「哦第」芷麗也啞然失笑,「那麼妳想看什麼呢?」
「金門大橋。」芷喬不如思索地說。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芷麗看她一眼。
「因為它很有名,很美呀!」芷喬心虛地解釋,「有人說它終年在虛無飄渺間,像懸掛在海上的七弦琴,我只是好奇嘛!」
「妳比我曉得的還多嘛!妳八成和舊金山有什麼關聯。」芷麗說。
「誰知道呢?」芷喬聳聳肩。
下了交流道,芷麗突然說︰「對了,今天是美國的國慶節,我們正好去金門大橋看煙火。不過就是晚上,可能看不清楚四周的風景。」
「沒關系,晚上正好!」芷喬立刻說。
尚恩不是在深夜招他心愛女孩的魂魄嗎?或許他今晚也會來,他們會在橋的某處相遇,他帶著意想不到的驚喜,她帶著期盼已久的激動,那不是一段美好的重逢嗎?
尚恩,我來了。芷喬的唇角彎出了一朵溫柔的微笑。
天未全黑,芷麗和芷喬就來到大橋區域,那一帶已擠滿了人潮,佔著最佳位置,等待遙遠的對岸漁人碼頭處放出綺麗的煙火。
「我們到沿岸的草叢去看好不好?」芷喬建議。
「拜托!那邊伸手不見五指,又無路可通,怪可怕的。」芷麗說︰「在橋上不是挺好的嗎?」
「橋上人太多了,或許到沿岸會看得更清楚。」芷喬堅持著。
「好吧!」芷麗勉強答應,「真不知道妳哪來的餿主意?」
盡避是七月,舊金山仍是一貫的涼意,夜晚的橋畔尤其冷,大家都穿著厚重的冬衣來防黜暗處吹來的寒風,有人甚至披著大棉被出動。
海灣的沿邊都有燈火,舊金山方向摩天摟的光像寶石般的亮,但仍抵不過天際無邊的黑和海上深濃的暗影。
路比想象中難行,視線比預期的微弱。她們常不知道下一步將踩到什麼,手腳還不斷要推開撲面而來的雜草。
「回去好不好?」芷麗不只一次要求。
若不是四周也有一些走動的人影,芷喬還真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了。
平日這些地區一定靜如鬼域,狂哭的風、拍岸的潮和沒有人氣的陰森,尚恩怎麼敢來,還待到天明呢?那個女孩其對他意義如此重大嗎?
煙火已經開始了,人們陣陣的歡呼聲傳來,她們的路還有一大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