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打只野兔回去燒了,再來一壺好酒,今日這晦氣便算消了。」胡地吞了四垂沫,忍不住埋怨︰「這有錢老爺的財富,我看硬是吝出來的,平常少魚少肉不講,連咱們老大去叨擾他幾天,也是有肉便沒魚,有魚使沒肉,這餐吃剩的下一餐又端出來,算什麼待客之道?更別提咱們做下屬,兩天吃不到一塊肉,嘴里哈出來的全是蔥蒜氣,半點油腥也不聞。」
胡天也是難受,所以答應待會捉只野兔回去進補。
「阿地,再忍耐幾天,咱們會有好日子過的。」
「阿哥,你看真能成功嗎?」這輩子只求吃好穿好,再有幾個小錢去賭兩把、去找小妞,從沒想過銀子多到拖不動是怎樣的情況,難免將信將疑。
「少沒出息!有老大在,萬無一失的啦!」
胡地心想走一步算一步,事情若成功,他們可以從中多撈幾把,過幾天吃香喝辣的舒服口子,萬一失敗了,反正主謀者不姓胡,跑快一點就是啦!
天生脊梁骨少一根,能伸能縮,方是大丈夫。
世事如棋局,或許他們鴻運正當頭也不一定。
胡天、胡地對自己「拿得起放得下」的胸襟,是有點自負的。
自負又怎樣呢?生命中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
誰都曉得沒有錢便不能生活,想清高都清高不了,你的肚皮頭一個便不答應。所以,哪兒能生存便往哪兒鑽去,他們從來不假惺惺,說小人也是小人,不過是真小人,天生缺少香煙蓮花的本事,想當「偽君子」也不夠格。
他們沒什麼思想,不懂得狗屁心靈生活,只知道「吃進嘴里、拿在手里、抱在懷里」才是最實在的英雄歲月。
只因學了一身好功夫(也不如是算三流、四流,或是末流),混世走道,訛吃詐騙,打贏了幾個地痞無賴,踢翻了一間詐賭的賭坊,博得一點名氣便心比天高,在街頭巷尾收起保護費來,不可能再回去過小老百姓的生活;在他們看來,那些數著銅錢過日子的窮老百姓是活該受他們統治、壓榨,誰叫他們沒本事,祖上不積德嘛!直到踫上一位真正的高手,三兩下便給打得鼻青臉腫全身瘀傷,連滾帶爬,哭爹喊娘,好比英雄落難;為求明哲保身,馬上見風轉舵,甘願跟人家出來見識一下大千世界,像兩只伏在主人腳邊,對弱者張牙舞爪的忠狗!
因為受到主人的冷眼和蔑視太多了,所以他們對主人的一舉一動處處留神,對自己安危時時留心,有點像狗似的把尾巴藏在兩腳間,永遠留一手,忠心可矣,賣命免談。
所謂的榮華富貴,也得有命享用才行。
在這方面,他們是不大貪心,甚至有些懶惰,不肯賣力去追求,只願壽比南山,又能像老鼠一般到處都有得吃,即使檢主人吃剩的,也足夠飽得打嗝。
對于鄉間生活,可以想見他們很感厭煩。
「鳥個梧桐鎮,果真比鳥肚子還小,只塞得下一群鄉巴佬。土蛤模,連一間賭坊、窯子都沒有。」胡地實在是累了,沒有消遣娛樂不講,一上午就浪費一個糟老頭,還沒完沒了,有夠煩的。
風像死滅了,一草一葉都動也不動,人的火氣蒸騰。
「咦,等等。」胡天突然道。
「什麼啦?」
「你自己看。」
他們正穿過一條漫長的小道,突然看見路邊的盡頭有一匹.黑色的駿馬拴在一棵樹上。胡地正感疲累,出現一匹代步工具他喜出望外。
「阿哥,動了它如何?」
「這是一匹好馬,」胡天走近細看,猶豫道︰「這馬牽到外地去賣,少說能賣百米兩銀子,它的主人不可能走遠,想必在這附近。」
「所以我說用劫的嘛!騎上去就是咱們的,鬼才追得到。」
胡地說完,歡天喜地的解了韁繩,那黑馬嘶鳴兩聲,跑了。
「喂——回來——」
兩兄弟鼓足腳勁刀直追,都財迷心竅,意圖先賺上百兩銀子好落袋為安,沒去想那馬兒會投奔何處?自然是回到主人身邊。
敖近有一條溪流,在陽光照耀下,好像銀河似的閃著光。林地里是這樣的寂靜,但給一陣陣的陽光照得惴惴不安,不再圓寂無聲,馬在喝水,一串銀鈴的笑聲,劃破了天地的沉默,加上一名年輕人躺在少女的腳邊,構成一幅生動的畫面。
胡天、胡地都傻了眼,以為自個兒看花了眼,要不然,這鄉下土蛤螟窩哪來的一對金童玉女?
少女摘了一朵花柄短短的不知名野花,它臨水自戀、顧盼生姿,即使失去了根生地,亦不忘在少女的指間輕輕搖擺著它光潔驕人的小花瓣。
「老天,是仙女哩!」胡地用沉濁的嗓音說。
「笨蛋!仙女需要騎馬嗎?不過是個標致的小妞。」
「你看過這樣標致的小妞?」
「是沒看過。」
胡天不得不承認,這小妞可以賣到更好價錢,比黑馬值錢多了。不過,他們偷搶拐騙壞事干盡,就是不曾逼良為娼,說啥也不願愈況愈下流,干強盜可上流得多,勉強稱得上好漢,因此決定把馬搶到手,便放人家一馬,了不起再搜一搜他們的行囊,順手牽銀,當然,少不得施舍些許碎銀渣,給人留條活路。
總之,這一狼一狽是很講江湖道義的。
不管是白道、黑道或綠林道,不管是大魔頭還是小無賴,都有些不成文的江湖規矩須遵行,幫有幫規道有道條。
就不知那一對金童玉女同意不同意?
這對金童玉女自然是衛紫衣和秦寶寶。吃夠了苦藥,又塞了一肚子的補品,好不容易養足力氣,她可是一日也待不住了,只想往外跑。衛紫衣很樂意帶她出來透透氣,尤其經過一段擔心受怕的日子,他亦極需調劑身心。
雖然氣候並不理想,但能夠出來走走,他們已甚為滿足,感到青春的沉醉,生命的幸福。何況只要躲開正午的酷熱,在溪邊、在樹蔭下,他們幾乎什麼也不想,緊握著雙手,有時說說話,大多時候只是靜默的,然而,心靈仿佛月兌離了形骸,舒適甜蜜的和大自然合而為一了。
這時有了闖入者,且用一種驟然的威嚇架式靠近,似乎要向他們攻擊的樣子。
衛紫衣坐起身來。他穿著一襲普通通的玄色長袍,像個斯斯文文的書生,而他的神情像個游走各州縣大客商。
胡氏兄弟互使一個眼色︰看來是頭肥羊。
胡地發言了︰「喂,識相的叫那匹黑馬跟我們走,就放你們一條生路,要不然,嘿嘿,可是劫財又劫色——唉喲!」
不知什麼東西劃過他的臉,左額遺下一道血痕,而他什麼也沒看清楚。
「誰——是誰?」他粗啞的怒吼。
「閉嘴!快走!」
「搞什麼玩意——」
「少羅嗦,走啦!」
胡天死推活拉地帶走胡地。他可是看清楚了,那只是一片葉子,由那對男女所在的方位射出,他不確定是哪個,但肯定遇到啃不下去的硬貨。
有道「飛花落葉均是殺人利器」,那種人的武功莫測高深到讓他們無法想像,從前只當是神話,今日親眼目睹,好似閻王的魔爪直逼而來。
唉,不逃行嗎?識時務者為俊杰,光揀軟的來生吞活剝,保證撐死、醉死、樂死,就是不會被殺死。此乃龜縮大法。
不一會兒,兩人已不見蹤影,實乃真俊杰也。
「真帶種!喝口茶的時間都不到便腳底抹油,一點也不好玩。」秦寶寶有一段時間無聊得只能玩自己的手指頭,而今正好大顯身手,誰知那兩個是孬種。「都是大哥不好,把他們給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