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上前,輕聲道︰「不好意思,讓我插個隊好不好?」示意懷中小孩把碗遞過去。
宣赫舀了滿滿一瓢粥倒在碗里,然後伸長脖子湊到她耳邊悄聲說︰「真讓人嫉妒,你情願抱他都不抱我!」
北斗把小孩放下,目送他奔向祖母和弟弟,然後回頭淡淡地道︰「好了,少說廢話,干活吧!」走向管家他們新架起的大鍋,接過鏟子,用力攪動滿鍋的粥。
忽然官道上又傳來得得的馬蹄聲。抬眼望去,竟是司徒鏡空打著「奉旨賑災」的旗幟聲勢浩大地率著一隊馬車和官兵前來,在對面幾丈遠處架起粥棚。災民一見,立即涌了大堆過去。
小馬看此情景,不屑地撇嘴道︰「朝廷現在才派人來,動作可真快!」
「好大膽子,竟敢在背後諷刺朝廷!」忽听一人厲聲斥道。正是司徒鏡空,陰沉著臉朝這邊走來。
北斗放下鏟子,迎上去朗聲道︰「幸會幸會!不知司徒大人光臨這小小粥棚有何指教?」
司徒鏡空冷冷地道︰「惶恐惶恐,在少福晉面前,司徒豈敢指教?只不過有一事想不明白,是以特來請教一二!」
「司徒大人何必客套,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不知宣貝勒搶在朝廷之前放賑濟災,讓數萬災民在承澤天恩之前先承兩位的恩澤,是何用意?莫非貝勒爺想借此收買人心,好為他日達到某些目的而鋪墊道路?」
「這個……」宣赫支吾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北斗當即挺身攔在他面前,冷冷地回道︰「大人飽讀詩書,難道不知‘當仁不讓’、‘匹夫有責’的古訓?為國效力難道還須分出個先後嗎?如今天子腳下發生災情,倘不及時安撫,數萬災民為了一口糧食可是什麼都做得出。我們夫妻同心同力全無雜念,然而大人卻偏要如此推論,莫非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月復?」
聞此言辭,貝勒府一干下人都不由得面露得色,只差沒鼓掌大聲叫好。宣赫立在北斗身後更是樂不可支。
司徒鏡空被一頓搶白,惱羞成怒道︰「既是如此,那本官倒要看看你們是如何為國效力的。根據大清律例,賑災之粥必須米水各半,插入筷子直立不倒方算合格。倘若筷子倒下則可證明你們包藏禍心,假借賑災沾名釣譽,可斬立決!」
眾人一听都不由面色凝重起來。宣赫笑嘻嘻地遞過一根筷子道︰「那你來插插看啊!我剛還說粥太稠了攪不動,若你有空順便幫我攪一攪就再好不過了!」
司徒鏡空走到鍋前插下筷子,果然直立不倒,兩鍋粥都是一般粘稠。他臉色幾度變幻,無計可施,只得哼一聲,悻悻然走了。
一群下人們立即抱拳歡送,「司徒大人走好嘍!」
宣赫涎著一張臉湊到北斗耳邊軟語央求︰「老婆,你開始講的那句話能不能再講一遍?」
「哪一句?」
「就是那句我們夫妻同心同力的話呀!」他眨著眼,用肩膀輕觸她一下,「老婆,這可是你第一次用到‘我們夫妻,這四個字,我還想再听一遍!」
她睨著他,不客氣地道︰「羅嗦什麼,還不快去攪你那鍋粥,當心煮糊了它!」
「遵命,老婆大人!」他響亮地回答,然後轉身去攪粥。
北斗回頭走向另一鍋粥,眼角掃到眾人都在抿著嘴偷笑,立即把臉一板,喝道︰「笑什麼?干活!」
「遵命,少福晉大人!」眾人齊聲答,四處散開干活,臉上的笑容卻始終消散不去。
北斗低頭攪動鍋中的粥,只覺臉皮滾燙發燒。她稍稍側頭,瞪了正干得熱火朝天的宣赫一眼,暗暗嗔道︰「真是,跟他講道理就一句汜不住,偏偏那句無心之語就記得那麼清楚!哼!」
那一句話真的是無心之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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賑災賑了二十幾天,災民們才另尋到求生之道陸續離去。
北斗回到店中一算賬,這月自然是入不敷出了。資金無法周轉,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把店鋪都轉給別人。
宣赫倒歡喜得很,興沖沖地拿回一面錦旗,「老婆,快看!」旗上繡著「行善人間」四個金字,正是受惠的災民們送來的。
北斗卻毫無興致,搖頭嘆道︰「只可惜耽誤了這個把月的光陰,豈不是又要從頭來過?」
「老婆,你怎麼了?」他關心地問,「怎麼變得頹喪起來?」
她搖搖頭,輕聲問︰「宣赫,你有沒有什麼夢想?」
「夢想?」
「就是你想要達成卻又一直無法達成的願望,你想要得到卻又一直無法得到的東西。」
「有啊!」他立即跳到她面前,湊上興奮的臉龐,「就是你呀,老婆!我一直想得到卻又得不到的不就是你嗎?你瞧,我們成親都快半年了,可是我除了在受傷的時候被你抱過以外,就再沒和你親熱過!世上有哪對夫妻像我們這樣的?」
她閉上眼,心中酸酸澀澀,「那麼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
「別的?還能有什麼別的?自從與你成親以來,我滿心想的就只有你!老婆,讓我抱抱你好不好?」他一臉乞求地朝她伸出雙手。
她動也不動,淡淡地問︰「如果你現在得到我,那麼接下來你會想要什麼?」
宣赫一听,立即大喜過望,「老婆,你,你的意思是說,我可以跟你……」一雙手就往她身上摟來。
北斗一掌推開他,冷冷道︰「我是說如果,你接下來會怎樣?」
「唉,還是空歡喜一場!如果的話,那麼接下來還不就是跟你甜甜蜜蜜如膠似漆,生一大堆小孩,然後白頭偕老含飴弄孫!呀,想到這就幸福得不得了!」他合掌滿面夢幻之色,只差眼楮里沒冒星星了。
她失望嘆道︰「難道你就沒有更高遠一點的抱負嗎?」
「抱負?升官發財嗎?」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嗨,我一出生就是堂堂的貝勒爺,還做什麼官發什麼財?那些普通人辛苦一輩子做到二品三品,看見我還不是恭恭敬敬?」
「你就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還有另外一種不一樣的人生?」
「是什麼?」
如鷹一般搏擊長空。但這句話到了她的喉頭卻又被咽下去,「你不會懂的。」她黯然地搖搖頭。心似乎塌下一半,一陣陣抽痛。
「老婆,你怎麼了?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他擔心地瞅著她蒼白的臉。
「你知道我有多難取舍嗎?」她閉上眼,不想再看到他殷切的眼神,那會讓她舍不下,放不開。
「取舍什麼?老婆,你今天說話怎麼奇奇怪怪的?」
她握緊拳,讓指甲深深地刺進肉里。痛楚讓她倒抽一口涼氣。她咬咬牙,「看來我得想個萬全之策讓你在最短的時間內月兌穎而出。」
宣赫皺皺眉,「什麼意思?」
「皇上萬壽宴在即,禪位之爭已是如火如荼。而你這一個月來因賑災之事荒廢了學業,我之前逼你讀的那些想必也已忘得差不多了,就算再懸梁刺股苦讀一個月又如何比得上那些長年浸婬在詩書中的飽學之士?所以……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揚州那樁案子,越想越覺得疑竇叢生。尤其是那個司徒鏡空,我從旁觀察多時,越來越了解此人。他看似精明,有時也確會做一些讓人捉模不透的事,但事實上他卻好像並沒有那麼聰明。他野心頗大,但稍不小心就形于言表,而且行事急進、好大喜功。朝廷對他的評價言過其實。這樣一個人能同時拿到武狀元文榜眼著實令人費解。揚州的那件案子他出了不少力,也查到一些眉目。按道理他應會搶在我爹之前向朝廷邀功,而不是把功勞都讓出來,但他卻偏偏這樣做了!為什麼?如果我料得不錯的話,此案背後一定另有蹊蹺,此人背後也一定另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