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個同母異父的妹妹,柏宇徹嘆了口氣,眼底卻充滿寵愛的笑意。除了一些親近的親友外,沒人知道他們這層關系,澄觀也能干地將她的秘書身份表現得可圈可點。看在他這個同時身為老板的兄長眼里,真是又滿意又疼惜。
「宇軺上個禮拜出院了,他還是無法行走,必須靠輪椅行動。」柏宇徹頓了下,才又續道,「麻煩的是,他不肯復健,伊莎貝拉要我們想辦法。」
「什麼?」褚澄觀不悅地皺眉,手中的咖啡杯放上桌面。人家國際名模耍脾氣不肯復健,居然要他們想辦法?「我直接去找她談!」一怒之下,她轉身就要走出辦公室。
「澄觀,假如真要拒絕,你覺得我沒這個能力嗎?」淡然的語調頓住了她疾沖的腳步,「若不是接下‘海潮’的CASE,宇軺也不會遇到這件事,更不會是現在半身不遂的情況。不管責任歸屬如何,是我不能眼見一個人的下半生就這麼毀了,就因為我們‘海潮’。」
可惡!褚澄觀抿了抿唇,忿忿然地踱回原地,既怒這場意外所造成的愧疚感,又惱宇軺的自我放棄和伊莎貝拉的蠻橫。不是她沒同情心,而是對方真的太過分了。
「都警告過你放長假前別听這些了。」看到她緊蹙的眉,柏宇徹不禁莞爾一笑。
「我關心你,關心‘海潮’啊!」褚澄觀輕皺鼻頭,也忍俊不禁地笑了,「怎麼,對上萬人迷的宇軺,能干的伊莎貝拉也無可奈何呀?居然要找上‘海潮’求助?」
「宇軺拒絕上醫院復健,後天伊莎貝拉要回英國聘請物理治療師和向總公司報告此事,再加上處理一些宇軺原先預定的工件,這一去至少也要半個月的時間;而宇軺是個公眾人物,伊莎貝拉不放心將他交給別人照顧,所以才會提出要我們派人幫忙的要求。」對方願意把這個工作交代給他,也算是信得過他,「從他出院,這一個禮拜都是伊莎貝拉在打點他的起居。」
這不意味著「海潮」派去接替伊莎貝拉的人,不僅要擔負起游說的任務,還得當鐘點女佣?褚澄觀翻了翻白眼,真是!受害者最大,可以予取予求!
看到褚澄觀眼中的不以為然,柏宇徹知道她對宇軺的觀感已跌至谷底,澄觀向來厭惡自我放棄的人︰「別怪他,若是有一天我的雙腿突然廢了,我可沒有自信能以平常心視之。」
「是——」褚澄觀拖長音,雙手一攤,「宇軺現在在哪兒?」
「花蓮再過去一點的一個小鎮。」褚澄觀瞬間擰眉的錯愕表情,讓柏宇徹不禁笑了。當他听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時,也是怔愣了一陣。有誰想得到揚名國際的宇軺會跑去那種小地方?不過,地方偏僻也有好處,至少記者和FANS找不到,「宇軺在那里有一棟海濱別墅,出院後堅持要去那里長住,連伊莎貝拉也拿他沒辦法,就是因為這樣,伊莎貝拉才打算從英國聘請物理治療師來。我應該會派小伍去吧,口才好,又是花蓮人,對地理位置熟,很適合這長期抗戰的任務。」
海濱別墅?褚澄觀微微一怔。這個名詞觸動了她心里某一根弦。
她一直想著放假要去看海,但,只是想而已,明天就要開始放假了,她到現在卻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要一想到這個她主動要求的長假,她就覺得郁悶,生命中的這段空白,她不知該用什麼方法去填補。
她好怕這樣的自己,仿佛只有工作才能證明的存在;更怕當她真鼓起勇氣去看海,會強烈感覺自己的虛渺,而投向大海的懷抱——或許,這就是她至今還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原因吧!
「澄觀?澄觀!」柏宇徹關心的呼喚將她的神智拉回。
「什麼事?」她斂了斂神,微微一笑。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笑靨,柏宇徹嘆了口氣。他知道澄觀和男朋友分手了,卻完全不知道原因,因為澄觀不肯多談,以前勸她休假都遭到駁回,這次她主動提出,再加上這件事,反倒令他感到不安,而且她的身體狀況,也讓他放心不下︰「你這樣讓我和小都很擔心,假如有什麼事不方便找我談,你可以去找小,別都悶在心里。」
她明白老哥和嫂子夏的關懷,但她真的做不到把心事對他人傾吐︰「讓我去吧!」沒回應他的關懷,褚澄觀突然轉移了話題。
柏宇徹愣了會兒,才意識到她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
「你要放假了,澄觀。」他一正神色,認真道,「我有可能會讓你去嗎?要是你的氣喘又發作了怎麼辦?在那種地方根本就沒人幫得了你。」澄觀一直給人利落精明的感覺,加上她太獨立好強,根本沒有人看得出她患有氣喘。氣喘就像個不定時的炸彈埋在她的體內,只有他們家的人知道這個病有多危險。
「我現在的情況好很多了。」褚澄觀無奈地低嘆口氣,柔聲辯解,「藥都有,隨身帶著,回診也一次都沒中斷過,我甚至已經記不得上次發病是什麼時候。」只除了在夜深人靜時,常會因胸口的悶痛而驚醒。她默默在心里補充道。
「我卻永遠記得幾乎把你害死的那次發病是在你上國中的時候。」柏宇徹看著她,黑眸因擔憂而轉為深沉。那次她在學校因運動太過激烈而發病,校方又延誤送醫院差點害她失去了性命,在經歷了這樣的瀕死邊緣,他怎麼可能讓她去?「沒發病不代表根治,你不能拿你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麼說來,我的休假計劃是不是要取消了?我是不是不能出國、不能離開台北,只能乖乖地待在家里和你的眼前,好預防發病時你能隨時把我送往醫院?」褚澄觀雙手一攤,自我解嘲地低笑道,「我不能因噎廢食的,哥,我不想把我的生命用來等待終結。」
「我不是這個意思……」想不出說詞反駁,柏宇徹煩躁地轉動手中的筆,開始另找借口,「假如你接下這個任務,必須和宇軺同住一個屋檐下,期限也不知多長,我放不下心。」
「你擔心他會對我怎樣嗎?一個不肯復健、下半身癱瘓的失意人?」褚澄觀挑眉,故作輕松地促狹低笑,「再說,這任務有什麼不好?有免費的別墅住,又有薪水領,還可以乘機看看東岸的風景,呼吸新鮮的空氣,除了偶爾動動嘴皮子游說一番外,這跟度假有什麼兩樣?為了這分好差事,我很樂意把我的假期往後挪的。」
「澄觀……」她那故作輕松自若的模樣,讓柏宇徹眉頭皺得更緊了。
會突然起了這個念頭,可能也是想讓這件事先緩一緩她尚未理出頭緒的心情,好讓自己有心理準備去迎接假期,否則,她真怕明天開始放假,她會一直待在家里,直至耐不住寂寞而宣告假期結束。
褚澄觀淡淡一笑,望進他的眸子,堅定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別擔心。」去看看海,或許寬廣的海能沉澱她的思想,能告訴她除了工作之外,她還有哪些其他的存在價值。她俏皮一笑,開始撒起嬌來︰「讓我去吧,東岸的空氣比北部好上許多,我會小心不讓自己發病的。何況,你知道我的工作能力,我若是能說服宇軺,那眼楮像長在頭頂的伊莎貝拉不就會對我甘拜下風?我等著看這一幕呢!」
柏宇徹想再找出理由反對,但在看到她眼中的堅持後,滿腔的勸說只能化為一聲低嘆。澄觀一執拗起來,沒有人能說得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