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姑娘,你家小弟……」瞧瞧,這還像話嗎?那個可能連六歲都不到的小小娃兒在那兒拚生拚死,她這個做姊姊的,卻只會躲在一邊享受?
「他自小即生有怪力,甭替他擔上啥心啦……」她說著說著,忽地見著了桌上那碟疊滿了黃澄澄,且泛著香氣的金黃柿餅後,貪吃的她不禁感動得兩手顫顫地拿來一片珍貴的柿餅,「唔哇……我這回可真是來對了,河伯,這……這可是人間今秋所產的貢沛?」
「是,那是今年人間所產的貢柿……」河伯才同她頷首證實,下一刻,就駭大了眼,瞧她一點也不客氣地將整碟的柿餅全都給掃進右袖里。
「青……青鸞姑娘?」
他揉揉老眼,以為時隔幾百年,年代太過久遠,因此才讓他糊里糊涂地認錯了故人。
一枚瓖有七色彩石的飛鏢,在青鸞適時地一把按下河伯的頭,並順手接住後,她的兩眼登時更是遠比先前還要來得閃閃發光。
她一臉興奮,「河伯,你說,這暗器……造得挺別致的是不?」她先是將它放至口中咬了咬,試試它的硬度,再將那看似價值不菲的暗器也給收進了她的右袖中。
「是沒錯──」
兩眼發直的河伯,話都還沒答完,就見遠處的霸下又朝她扔來了數只沉甸甸的荷包,而她,同樣也是連眼眨也不眨,半點羞恥、慚愧、奪人錢財的不良感都沒有,照樣將那些霸下扔來的戰利品,一個也不留地全都收進她那看似無底洞的右袖里。
再又接到霸下扔來的一只由珍珠所串的腰環後,為了難得今兒個能夠一賺就是這麼多單,而正快樂不已的青鸞,在想把那串腰環也給收進右袖里時,不意瞧見一旁河伯,那面上完全不敢苟同的神情時,她先是坐正了身子,再清了清嗓子,對他說得再理直氣壯不過。
「河伯,你也知,這人間,居大不易啊!既是住在人間,總需些金銀珠寶滋補一下荷包,不然,你知道,肚子總是餓得很快的。」要不是藏在她袖里的地主香火百年來始終不鼎盛,而他們三個又沒啥別的謀生能力,偏偏霸下又是個難得一見的大胃王,她哪需要這麼辛苦地張羅一家生計?
說來說去,這全是時勢所逼哪……
包何況,與那些不能看又不能吃的寥寥香火相較之下,銅臭味,簡直就是香得只有天上有,難得遇上了一堆搶了也不會有半點內疚的對象,若是不搶……那簡直就是太對不起自個兒了,她說什麼當然也得派霸下去搶!
「……」
也不管旁邊的河伯還是呆成一座石像,眼尖的青鸞,在霸下又拉住一只魔準備將它甩至天邊前,她忙不迭地朝他大喊。
「小弟!他發上的束冠,八成也是金子做的,可千萬別漏啦!」
只用一掌就將手中之魔的臉給壓至地上,一手取來青鸞指定的發束,再順道將他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也都給搜刮過後,扮強盜已盜到宛若正業的霸下,看也不看地就將手中的戰利品扔給青鸞,而後再一鼓作氣地把仍殘存在他面前少數的魔類,不給他們逃胞機會地將他們扔上天去與白雲作伴。
「善哉善哉,多謝賜財、多謝賜財……」面對著一桌的不義之財,青鸞感謝地向四下頻頻點頭致謝,那張完全不掩貪財的小臉,簡直就是笑得合不攏嘴。
全神界,最沒節操的神仙,大概……就屬她吧?
木然地瞧著這兩位神界之神,大剌剌地跑來他們魔界行搶的河伯,對于他倆配合得天衣無縫的搶匪行為,已是不知該同他們說些什麼,他頗為同情地瞧著四處宛若雨下,在被扔上天後,終于自天頂掉下來的同類們,一一躺在地上動也沒法動地哀號,再看向青鸞那張笑意明亮到會讓人閃到眼楮的笑臉,他不禁垂下了兩肩。
早在數百年前,他就覺得她怪了,沒想到,這數百年來……她怪得更上一層樓也罷了,她還拉了個伴兒與她一同搶遍各界?他家主子,當年究竟是為何堅持非救她不可?
「走了!」將一身不滿的戾氣發泄得差不多的霸下,自小屋里拖出了青鸞,並不打算讓她繼續再這麼指使他打劫魔類下去。
遭人拖著走的青鸞,面對一地的受害者,她還是完全不改滿面的貪婪。
「舍弟年幼,出手不知個分寸,還望諸位見諒……」
太過清楚她性子的霸下,更是用力扯緊了她的手腕,強行地將她大步拖走。
「你少得了寸又想進尺!」都給她賺了飽飽的一單了,她到底還想自這些魔類的身上挖走多少錢財?
沒法達成目的的青鸞,揚手晃了晃寬松的右袖,總覺得,初入魔界的見面禮,這禮數,實顯單薄了些。
她一臉遺憾,「唉,也才撈了那麼點……」
「咳咳……青鸞姑娘。」趕在她被霸下拖走之前,總算回過神的河伯忙不迭地沖出小屋在她身後輕喚。
「嗯?」她稍稍止住腳步。
「請恕我攔客不力……」面上添了點內疚的河伯,誠心誠意地向她提醒,「由此至莊門門外,恐還有些不速之客已闖進了里頭,您在路上,還請務必當心。」
「太好了!」當下神情有若晴空萬里的她,一掃先前的委靡,兩手重重一拍,「看樣子,路上應可再多賺好幾單……」
「那……」已經不想再對她多置一詞的河伯,兩道白眉微微抽搐,「恕我有要職在身,就不多送了。」神界究竟是怎麼培育出這等貪財的神仙?不過幾百年不見,瞧瞧她的那些個師祖師父,是怎麼將她給改造成這般的?
「待我出莊時,我再同你敘敘!」她笑吟吟地用力朝他揮著手,而後被等得不耐煩的霸下給一把扯動腳步。
定立在小屋前,遠遠地目送那幾百年前後,都是身著一襲湖綠色衫子的少女,帶著無憂無慮的笑臉,裊裊走在山莊的小道上,任憑一旁老樹樹梢上的枝葉,將燦燦的日光灑落在她的身上,遠望著沐浴在朝陽下的她,一種不知是感謝,還是終于放下心中一顆大石的心情,徐徐在河伯的胸臆中蕩漾開來。
雖然說,她的面容一直無改,也將一生一世都不會改變,可藏在她眼眸間的那份傷或痛或是情,似乎……在光陰的沖刷之後,已然悄悄改變了不少,又或者該說,已是所剩無幾。
只是呢,當年那個怎麼也學不會好好走路的女孩兒,怎麼都過這麼幾百年,她走起路來,還是老左搖搖右晃晃,從不走一直線的?
當年,那個始終都在失去什麼的女孩,哪去了?
當年,那個終于明白發生在她身上的種種,究竟是所謂何來時的女孩,又哪去了?
他從不曾見她哭過,當然,更別說是見過那對她來說屬于過度奢侈的眼淚。
發生在她身上的,不管再苦再痛,她就只是在事後笑一笑,樂觀豁達的說服自己,而後,再去接受命運的另一次蠻奪和痛楚……
他還記得,她曾拖著一只不會動的手臂,淒聲同他說過,命運總是在她的人生里開開關關,不問她的同意,也不管她允或不允,擅自在她的生命里開了個窗口,又封了另一扇窗口,帶給她一道新的傷口,又強迫她得忘了舊的那個。
她總是告訴自己,笑,要笑。
笑給自己需要安慰的心听,笑給每個關心她的人听,笑給她很想放棄卻又不願服輸的明日听。或許,如此一來,當她再次轉過身,那麼,擺在她面前的,就又是另一扇全新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