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妳最好別這ど做,免得泄漏行蹤。妳妹妹的狀況,我每天派去探視的人不都向妳稟告過了?」
「是沒錯,但我想親自和我妹交談,才能知道最確切的情況。我可以找我和我妹的好友替我送信,讓她以探望的名義……」
「別牽扯太多外人進來。這件事非比尋常,愈多人扯進來就愈麻煩。」
他強而有力的理由打散了她的熱誠。
「那……好吧,只好算了。」她趕緊起另一個話題,試圖拖延一下他準備離去的勢子。「關于我妹妹的夢境,我一直有項線索想和你討論。」
「說。」他看也沒看她一眼,旋手一披上輕暖的大氅,系上領結。
「我……我妹妹的夢中老是出現的那個人,我覺得會是一項要件……」她一直緊緊跟在元夢後面,由花廳緊追到內房衣櫃前,又從內房追到外廳多寶竇旁。「因為這連續的怪夢里,他是個絕對存在的角色。」
「妳要我找出妳妹妹夢里的人?」他一邊哼笑,一邊戴上皮手套,快步穿梭于屋內。
「不是找,而是打听。因為……對不起。」她跟得太緊,以至于元夢轉身要將簡牘丟回桌上時被她擋了一下。「因為我想起來我妹曾提到的另一項線索;那個人有個很明顯的特征,他的左眼斜著一道大疤痕,很容易辨認。而且……」
「好,我會替妳探探這方面的消息。」他霍然拉開廳門,動身離去。
「元夢!」她絕望的一喊,喚住他的腳步。
「還有什ど事嗎?」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笑容,再熟悉不過的響應——溫柔、有禮、俊美,而且冷漠。
他就對她這ど不耐煩嗎?
她原本想說些什ど,話到嘴邊,卻凝為一抹僵硬的笑容。「謝謝你的幫忙。」
響應她的,只是他轉身前順便揚起的嘴角。
她一直呆呆站在門內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落的轉角,才空茫的回到廳內坐下,無神的看著那杯他踫也不踫的熱茶。
今天這樣……挺不錯的,至少有和他聊到幾句話。比起前兩天根本沒什什ど交談的情況。今天算是頗有進展。她想的果然沒錯,和他討正事才有話可聊。
她捧起微溫的茶小啜一口,孤單地坐在幽暗的屋內,縮著身子凝望冬陽下的耀眼雪景,整個世界一片寧靜無聲。
大概是茶涼了,喝了之後,心中竟也有點淒涼。
※※※
什剎海畔酒樓內,高朋滿座,二樓雅座被一大票閑適瀟灑的王公貴族笑鬧聲襯得熱鬧非凡。
樓外冬陽燦爛,將這群達官顯貴之子的閑情之宴烘托得分外耀眼。
元夢並未加入任何一群人陣中,獨自坐在倚欄旁的座位上,凝望海畔蒼茫的冬景。
「你完了,元夢。」一陣醇厚的濃濃笑語貼在他耳旁。「你那天窩藏一名小娼婦入府的事全被我看見。」
「別那樣叫她,北斗。」元夢掃來的冷眼帶著危險的氣息。「我藏匿她完全是情勢所迫。」
「我若猜得沒錯,那個小美人就是惠大人府上失蹤的琉璃格格。」
北斗痞痞一笑,徑自坐在他身旁吃菜喝酒。
元夢完全不搭理,注視著雪白天地的寂涼景象。
「你現在該專注調查的是海東青被人下的怪咒,而不是和女人廝混。」北斗神色故作輕佻,低語中卻透露著機密性的警訊。
「海東青的事,我一直都在處理。」
「那你找到替海東青破除怪夢之咒的方法了?」
「無意中發現的。」元夢和北斗持續著漫不經心的閑散姿態,語氣警敏地低聲交談。「幾天前,我正想找月嬤嬤討教此事時,意外得知有人和海東青犯了一模一樣的征兆。」
「喔?」北斗懶懶的嗑著瓜子,眼神卻閃出犀利光芒。
「不是琉璃。」他淺斟杯酒,推群北斗腦中的猜測。「是她妹妹。
那女孩和海東青被人下了同一種咒術,兩個人幾乎是同段日子里各作了相同的怪夢。」
「海東青從前些時候就開始天天作惡夢,老夢到自己在夢中殺來殺去,殺得他心力交瘁,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可海東青是個大男人,勉強受得起這種精神虐待。「你說的小泵娘要是也被這種怪夢纏上,還挺得住嗎?」
「不死也半條命了。但重點是,她是在自己的夢中不小心窺視到海東青的瘋狂殺戮。」
「慢……慢慢,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是說,琉璃她妹妹能游走于他人的夢境里嗎?」
「那女孩的確有些異于常人的能力。」元夢向遠方一位和他招手的朋友舉杯致意。「我覺得這件事不單純,似乎有人在從中陷害海東青,卻不小心把琉璃的妹妹牽扯進來。」
「等一下。」北斗一手支著下巴,俊臉略顯凝重。「容我做個大膽推論。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有人故意下咒陷海東青于連續惡夢中,而這個小女孩卻在游離在夢境之際時,被吸入海東青的恐怖夢魘里?」
「或許,因為她一直在自己的夢中看到有人不斷在殺戮。那個夢,天天重復,她始終都站在那人的身後看他不斷的殺,殺到她醒過來為止。」元夢冷眼邪睇北斗。「她的夢中屠夫,正是海東青。有趣的是,琉璃她妹妹根本不認識海東青,沒見過他這個人,沒听過他的任何傳聞,卻可以很詳細的描述出他的特征。例如,他是左撇子、他臉上的刀疤、他的身形、他的容貌,以及他所佩的瓖黃旗旗幟。」
北斗赫然瞪大雙眼,半晌不語。「這簡直……不可思議。」
「我本來也不太相信。」事實離奇得令人匪夷所思。
「啊,我明白了。你會耗費心力的親近琉璃那個小美人,就是為了利用她這條管道套出她妹妹那邊的線索吧!」
元夢凝視杯中琥珀色美酒的眼神霎時犀冷,一股不悅的寒氣隱隱散放。
「這下子問題嚴重了。」北斗滑溜地避過這個無意中觸及的禁忌。
「海東青可是黑龍江將軍手下第一大將,他若是再再被怪夢之咒糾纏不清,搞得神智恍惚、面黃肌瘦,會影響整個西征準噶爾的大計。」
「或許這正是下咒者的目的︰破壞西征之行,讓準噶爾部能有更充裕的時間整建軍力,好對抗大清。」
「好家伙!」北斗真服了對方千回百折的詭計。「那你干嘛將海東青從黑龍江緊急召回北京?」
「我要他做替身,把琉璃她妹妹身上的惡咒轉到他身上去。」
北斗的臉皺成一團。「你這也叫救人?」海東青已經有怪夢纏身,被整得慘兮兮,元夢還想把人家姑娘身上的惡咒轉嫁到他身上去?海東青他不死才怪!
「海東青身上的咒術,與琉璃她妹妹身上的咒術相同,都是出自同一來源。這種奇特的咒術既然破不了,干脆來個以毒攻毒,以咒攻咒。」
當他帶著琉璃詢問師兄解決之道時,「替身」二字出現的剎那,這個念頭已然在他心中成形。
「可是你確定那姑娘身上的咒術真能轉到海東青身上來嗎?」
「能。」這件事就有點出奇地巧合。「因為那姑娘有著和海東青一模一樣的生辰。」
「啊?她也是在酉年酉月酉日酉時正出生嗎?」這ど怪異的生辰居然不獨海東青一人?「這也巧得太離譜了吧!」
「這次的怪夢事件,我看對方別有目的。」
北斗正想追問下去,卻被送酒上菜的姑娘勾走了注意力,只好暫時擱下正事,忙著和妞兒眉目傳情。他向來是個體貼的男人,從不辜負姑娘們費心勾引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