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醒!」她倔倔地與他平視。她今夜只喝了一碗魚翅,魚翅會喝醉嗎?別笑死人了!
他沉聲道︰「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清醒的向陌生人求婚!」
杜小月咬咬唇,「我真的很清醒……」
她就是太清醒了,所以現在才會這麼痛苦難過!
認識三年的男人,到頭來不也陌生得比不上一個路人甲?
認識越久,不就只是讓彼此越發覺雙方的缺點,再用那些缺點來抹殺所有曾經相處過的美好回憶嗎?
「每一個暍醉的人都說自己是清醒的。」而且方才看她吐得淅瀝嘩啦,說她沒醉,他壓根不信。「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你送,你和我只是陌生人!」她掙開他的手,胡亂拍拂裙子上的塵沙。
應承關確定她醉了,而且醉得離譜。「你不讓陌生人將你安全送回家,卻要陌生人娶你,簡直是標準錯亂。」
杜小月恍若末聞,只是拖著步伐,與應承關錯身而過。
應承關停頓了半秒,立即又跟上她的腳步。
一前一後的身軀沒有半點接觸,地面上長長的影兒卻是交疊不分,難辨彼此。
她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晃著,讓夜風吹醒她混沌自哀的思緒。
又走了將近一小時,應承關仍如一開始那般隨著她漫步,杜小月不用回頭也能發現他的存在,不只是因為街燈投射著他的身影,更因為他總在她好幾回差點摔倒時發出淺嘆。
她沒想甩開他的跟隨,她只是希望他知難而退,厭倦陪著一個瘋女人在深夜時分逛大街、壓馬路……
男人都很討厭陪女人逛街,與其說他們耐心不足,倒不如說是男女腦袋的構造不同,女人享受悠閑購物的快意,男人卻只認為那是浪費時間。
他說,再見後就會遇見更好的人,這理由冷靜溫柔又直接;
他弄痛我,終于放手;
他說,分開後就能大膽自由的飛,還給我無限遼闊的世界;
他真懂我,我該感動……
(至理名言/詞︰陳樂融曲︰游鴻明)
她細細吟唱歌曲中虛偽的甜言蜜語,訴說著一方明明要分手,卻仍編造出冠冕堂皇的謊言,告訴著她︰我仍是愛著你,但為了你好,我必須忍痛放棄這段愛情……告訴苦她︰讓你傷心是我最舍不得的事,但實際上,卻又做著最傷人的舉動……
穿著高跟鞋的腿傳來了抗議的疼痛,抗議著她的不愛惜自己。
心里雖然很疼,但腳底的痛漸漸凌駕其上,是誰說心痛是世問最難忍的事?還是她心底的痛楚還不到極限?
杜小月忍著不舒服,到便利商店搜括了二十罐啤酒,掏盡了皮夾到後來還差三十五塊,她偏過頭,無聲瞟向應承關。
那眼神很明顯寫著——喂,付錢呀。
應承關上前遞給店員一百元,並收下零錢。「我替你提。」
他動手接過提袋,杜小月還是沒多說話,只是領著他走向最初那座小鮑園。
同樣的長椅,同樣淡黃的路燈,她同樣坐在椅上仰望月亮,他同樣站在離她不遠處的燈柱下,不同的是她與他手上都多了一罐啤酒。
一雙高跟鞋被踢到長椅前方的花圃中,懸掛在杜鵑花叢間搖搖擺擺。
膚色絲襪包裹的小巧雙足一上一下地輕甩,拇指處的絲襪已經被一整夜的步行給磨出一個小洞,露出縴白的腳趾。杜小月慵慵懶懶地斜靠在椅背上。
「……本來說好畢業各自工作一、兩年,存些錢後就要結婚……」她打了個酒嗝,臉上因醉意而泛起微紅,卻也瞧不出更多的傷心,「他也給我承諾,婚後一年就生個小baby,然後很幸福快樂地享受三人世界……」仰著頸,手上的啤酒罐再也榨不出半點汁液,她又打開另一罐,灌了好大一口,「雪娟說,她男朋友告訴她,過一年就要和她結婚,移民到澳洲去開牧場,再生一打的孩子……我跟雪娟還打勾勾,以後我們要分別當對方小孩的干媽,然後再讓我們的小孩親上加親,我們就能升格為丈母娘和婆婆……可是……好好笑噢,在我未來藍圖里的丈夫竟然和雪娟的丈夫長得一模一樣……身高、體重、血型,甚至連名字都一模一樣……」她笑了,數滴酒液濺花了白紗裙。
應承關從頭到尾都沒有應聲,只是淡淡地聆听,輕垂的臉龐阻隔了光源的探訪,讓剛強稜線所勾勒出來的五官在暗夜中更加無法辨明。
「我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前一刻才輕輕吻過我的臉頰,跟我說‘明天見’的愛人,在下一瞬間卻擁抱另一個女人入懷……」她打了個寒顫,是夜涼,是心寒,更是對那段愛情的崩塌感到震蕩。「我本來還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個和我男朋友長得像的人,再不,就是我男朋友的雙胞胎兄弟,即使他身上穿著我買給他的毛衣,我依然很冷靜地告訴自己要相信他……但是,我還是很小人的打電話給雪娟,偷偷試探她的反應……雪娟跟我一樣被蒙在鼓里,她整個晚上都很高興的跟我說他們之間的甜蜜點滴,說他們去吃了哪家餐廳好吃,下回要帶我去……好諷刺,那家餐廳是我先發現的,是我先帶我男朋友去吃的……」她扁扁嘴,像個憋氣的孩子,「那男人好過分,我跟自己說,我不要愛他了,也準備跟雪娟說出那個男人的惡形惡狀,可是……雪娟卻先告訴我……她懷孕……」
應承關捏扁鋁罐,發出脆響,好似在為她的故事感到憤怒。
杜小月咯咯直笑,打了個酒嗝,繼續道︰「我知道,雪娟那時的表情好幸福……沒發現真相,好幸福……我發現了事實,所以我失去了幸福……」
本嚕數聲,她又猛灌完一罐啤酒,伸手探向塑膠袋正準備再模來一罐,卻被應承關攔下,她抬起酣醉的眸子,先看了看那件驀然披在她肩頭、尺寸大得驚人的西裝外套,然後目光緩緩上栘,不解又渾噩地瞅著他。
「這種男人不值得你酗酒,更不配給你幸福。」應承關輕淺道,「你該慶幸你能及時收手,免除日後更深更難堪的傷害。」
杜小月似乎醉了,迷迷糊糊地搖頭晃腦,將自己發顫的身軀塞進溫暖的大外套中,舒服地吁了口氣,身子一傾,蜷縮起兩條細瘦的腿,像個小流浪漢似的躺在長條椅上,仰望佇立在旁的應承關。
「那個男人在結婚前一天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再跟著他……」
「什麼意思?!」應承關繃緊下顎。
「他說只要小心一點,我們三個人依然可以維持以前的幸福假象,他說,他愛我比愛雪娟還要多……」
應承關出言低咒︰「Damnit!」
「我也是這樣回答他。」杜小月為兩人的默契感到有趣,醉言醉語地直傻笑,「不過我還加了一句話——你去死吧!」
「說得好。」換做是他,他會賞那男人一頓好打。
杜小月因他的夸獎而笑得更樂。
「你多高呀?」一個酒嗝伴隨她突來的問句,柔荑在半空中揮舞,召喚著他壓低高大的身形,靠近她一些。
「一九四。」
「那跟我一樣的身高數字,我是一四九,呵呵……」順序互換,天差地別。「要吃什麼東西才會長得像你一樣高?」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應承關如她所願地彎,她的手立刻像只纏上獵物的八爪章魚攀在他頸上,他想退,她卻不許。
「你結婚了沒?」她的小臉逼近他,問句三級跳。
「沒有。」好熟悉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