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段感情邁入第三年的時候發現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她和雪娟口中高談闊論的「男朋友」,竟是同一個人。
一個謊言,欺騙了兩個女人。
一想到她曾與雪娟分享愛情的酸甜苦辣,也聆听著雪娟對愛情的渴望及期許,兩個女人各自編織著美麗遠景,更許諾要替彼此牽婚紗、接捧花,誰知道兩人未來所寄托的男主角竟然是重疊的。
她與別人的愛情,是重疊的……
杜小月又逸出苦澀的笑。
那男人對她說過的甜言蜜語也曾經用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那男人的溫柔體貼同時也屬于另一個女人。
好惡心!
那些愛戀的呢喃,貼在她耳畔輕聲訴說的同時,是不是也一字不改地吹拂在別人頰邊?!
曾經吻在她唇上的唇,又曾流連在別人唇上多少回?
好惡心……
杜小月擰緊雙眉,不由得干嘔了起來,仿彿要掏空記憶中所有與死黨交集的愛情片段,一點一滴也不願它繼續存在。只要吐出來,一切都可以抹殺掉……全部都可以抹殺掉……
她是先發現骯髒真相的一方,她知道愛情沒有所謂的先來後到,愛情是容許插隊的,因為沒有人規定先到的愛情就代表著幸福及永恆,否則又為何有那麼多的男男女女仍舊在茫茫人海中尋尋覓覓著所謂的真愛?
她不知道自己或雪娟哪一個是介入對方愛情的破壞者,她只知道她們兩人都是傻傻被蒙在夢幻及虛偽所架構出來的愛情騙局底下的受害者,只要真相不被發現,兩人都可以得到自以為是的愛情,而她只是在不小心的情況下走出了那場似真還假的迷霧,看到自己滿目瘡痍的愛情真面貌。
當男朋友以打工的理由來搪塞他的缺席,她又何曾知道他是為了趕赴另一場約會,就如同每年的情人節,他總是對她埋怨老板喪盡天良,美好節日還得趕回公司加班,她也從不曾懷疑他,甚至安撫著他的不滿,微笑送他搭上計程車,趕著--陪伴另一個女人度過情人節。
蒙蔽在謊言中的雪娟是幸福的,她不知道自己全心交付所換來的愛情不過是二分之一……
如果,她沒有察覺異樣,她也會是個耽溺于幸福的女人,讓這樣的假象繼續存在她與雪娟之間,繼續拿著自己的真心,分享著與雪娟同樣二分之一的愛。
唇膏盡褪的芳唇顯得死白,即使嘔不出任何東西,杜小月仍覺得胃里翻騰著令人作嘔的穢物,她不要那些污泥般的回憶佔據她身軀任何一處,縴指伸入口腔深處,引發另一波更激烈的干嘔。
應承關的眉宇幾乎皺蹙成烏黑鎖煉,一環扣著一環,雙眼緊盯著不遠處那個像是要嘔出肝腸的女人。
靜夜里,她的嘔吐聲更為清晰,也更形淒楚。
她有喝得這麼醉嗎?怎麼吐得這般狼狽?
他才在思索要不要上前查看她的情況,杜小月卻站起身,牙關緊緊咬著自己的指節不放,只有破碎的嗚咽由唇縫間流泄出,落寞的跫音再度前行。
應承關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讓二十步的距離縮減為十五步,但她仍沒發覺有人跟在她背後,十五步又折衷成十步、八步、六步……
直到低垂著腦袋的杜小月再怎麼分心也無法忽視那條投映在公園小徑上,與她的影子交疊卻又比她的影子長出數倍的龐大黑影之際,應承關與她的距離已經只剩兩步前後。
黑影籠罩著她,幾乎將她及她的影子吞沒殆盡。
杜小月先是一怔,試著加快腳步,身後的黑影也同樣增加了速度,她停頓,身後的黑影也跟著駐足。
標準的電視劇中壞人出現的模式!
她被壞人跟蹤了?!
混沌的腦子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她沒敢回頭,拔腿就跑。
雜沓無序的高跟鞋聲中挾帶著不疾不徐的皮鞋聲,他的一小步就是她的三大步,自然追得輕松。
月黑風高殺人夜。此情此景此時此刻,完全符合這句電影台詞的情境--
無論她怎麼跑,那道拖得好長好長的影子始終牢豐覆在她嬌小的身影上,宛如一片與天同闊的黑幕,任她東躲西藏也逃不出它的包圍。
她好倒楣!
先是發現男朋友腳踏兩條船,她不願求來殘缺的愛情,所以快刀一斬,將男朋友讓給已經懷有身孕的死黨;接著前幾個禮拜參加雪娟的訂婚,她又基于死黨道義,包了足足六千六的紅包,只吃了一碗魚翅,其余時間全用在替新娘換婚紗兼補妝;然後,悼念死去的愛情還不滿兩個月,她又被迫出席婚禮,強顏歡笑地看著相戀三年的男友與死黨在神前起誓永結同心、白頭到老;而現在又遇上深夜色魔……
深夜問題多,平安回家最好!杜小月現在才懊惱沒听從電視主持人的諄諄告誡,以致于落到有可能明天在報紙社會版亮相的下場--
陡然,她的手臂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揪住,並緩緩向後拉扯。
杜小月放聲尖叫,緊閉著雙眼,胡亂揮舞手上唯一的攻擊武器--那束新娘捧花。
花辦承受不住連番重擊,片片剝落飄灑,像場繽紛花雨。
「不要!放我走!放我走!我已經夠可憐的了!男朋友沒了!這個月的生活費也沒了!下一間實習的學校聘書要從下個月生效,所以下個月之前我也沒有收入了!我還不夠慘嗎?!」
應承關愣了下,徒剩玫瑰枝梗的捧花拍打在他肩胛,發出微弱的抗拒聲,就如同杜小月此時的細狺。
「你要搶不會去搶銀行嗎?!吧什麼挑小市民下手?!如果、如果你的目的是強暴我,我一定會出面指認你!你別以為受害者只會畏畏縮縮地自憐自艾,我我、我不會放任你逍遙法外,繼續殘害無辜女性,我一定會出庭指認你--」
「你連正眼都不敢瞧我一眼,拿什麼指認我?」
杜小月停下掙扎。這低沉的嗓音好耳熟……
悄悄睜開四分之一眼縫,她的身高只夠與他胸前第三顆扣子勉強平視,再緩緩仰高細頸,果不其然望入一雙深邃的瞳眸--那雙在婚宴上猛瞪著她的瞳眸。
「是你……」
第二章
頭一眼見到應承關,她就篤定他絕對不是壞人。
那張臉,很凶,但凶得很正直,讓人一眼就能看穿他並非屬于壞蛋匪類,卻還是不由自主吞咽下怯懦的唾液;那張臉,也凶得好眼熟……眼熟到讓人忍不住想合掌膜拜!
濃黑的眉搭配上單眼皮的細長鳳眼,看起來簡直嚴厲到令人膽寒,眼尾連半絲笑紋也沒有,可見他很少用笑容來操勞眼部肌肉。
雖然不愛笑,但她知道他不是壞人,因為壞人不會用這種擔心的眼神看她
這樣的眼神,她從沒有在她心愛的人身上發現,今天卻在一個陌路人眼中毫不保留地流露出來。
那一瞬間,杜小月幾乎要控制不住始終壓抑在眼眶深處的淚水。
「你結婚了沒?」她低聲問,眼淚將眼前的他又模糊成一片。
「沒有。」
「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
「有沒有暗戀的對象?」
「沒有。」
「那你娶我好不好?」她將殘枝散葉的花束遞到他面前,像在求婚一樣。
「……不好。」遲疑了五秒,應承關拒絕。
「為什麼不好?」
面對她的追問,應承關向來沒有表情的臉龐竟也染上一抹尷尬。
「我們不認識。」這理由夠充足、夠理直氣壯了。
「那我們從現在開始認識。」她鍥而不舍。
「你喝醉了。」應承關拉起方才因一場誤會追逐而雙腿發軟、跪坐在地的杜小月,她身上的白色小禮服沾了一地髒污,現下全靠他的支撐才勉強沒癱軟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