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笑著用一只胳臂挽住了他的腰。「好吧,我給你晚飯,你給我說說他們的情況。」
她永遠不能真跟他生氣。不管怎麼說,他是自家人。心緒不寧時,家有時就是你的全部依靠。兩人在廚房吃飯時,他把有關摩根娜父母、姨媽和姨夫們——他們同時也是她的嬸嬸和叔叔——的最新情況一一講給了她。一個小時過後,她重新徹底放松下來。
「我已經多年沒看過夜光下的愛爾蘭了。」摩根娜低聲說道。
「去一次吧。你知道他們都很高興見你。」
「也許我會的,夏至的時候。」
「我們可以一塊兒去。你、安娜斯塔西亞、我。」
「也許吧。」她嘆息著往一旁推了推自己的盤子。「問題是,夏天正是我生意忙的時候。」
「你老是把自己拴在生意上。」她盤子里的那塊豬排更好,塞巴斯蒂安用叉子一叉,喂了自己。
「我喜歡這樣,真的。和人打交道,雖說有的人有點兒怪。」
他把兩個人的酒一飲而盡。「比如說?」
她微微一笑,用胳臂肘支著向前探了探身。「有那麼一個小討厭鬼,幾周以來天天上我那兒糾纏,聲稱認識我的化身。」
「可憐蟲。」
「可不是嘛。幸好他是錯的——在我的生活中,以前從沒見過他。幾星期前的一個晚上,我正要關門,他沖了進來,來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表白。」
「哦。」塞巴斯蒂安吃完了最後一口豬排。他確信表妹已經能夠照顧自己。然而這並不能阻止他因為某個偽新時代人招惹摩根娜而感到不快。「你怎麼辦的?」
「給他肚子上來了一拳。」她挺了一下肩膀,塞巴斯蒂安大笑起來。
「風格,摩根娜。你真不俗。你沒把他變成牛蛙?」
她神色莊嚴地挺直了身子。「你知道我不那樣干。」
「那吉米•巴基斯基又是怎麼回事?」
「那不一樣——我那時才十三歲。」她無法抹去嘴角上的笑意。「再說,我又把他變目邋遢的小男孩了。」
「那只是因為安娜為他求情罷了。」塞巴斯蒂安用叉子做了個姿態。「而且你還讓他臉上長了個瘤子。」
「那是最輕的懲罰。」她伸出手,去握他的手。「該死,塞巴斯蒂安,我可想念你呢。」
他緊緊地攥住她的手指。「我也想念你。還有安娜斯塔西亞。」
她的心為之一動——將他們系在一起的紐帶如此深遠,如此牢固,她不可能無動于衷。「這是什麼,愛嗎?」
「我們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他輕輕地吻她的手指,然後放開了她的手。他不想思考這個問題,或是放松警惕,讓表妹揣摩到他的心。「你這兒有沒有什麼帶鮮女乃油的東西?」
但她搖了搖頭。憂傷已經襲上心頭。雖然塞巴斯蒂安十分老練,能夠阻止憂傷侵害她的心境,可她偏偏不肯讓憂傷輕易溜走。「你辦的那個案子怎麼樣了——被綁架的那個小男孩?」
痛苦來得突然而且強烈。他又一次強迫自己將痛苦驅散。「他們沒能及時趕到。舊金山警方盡了一切努力,但綁匪已經驚慌失措。他才八歲。」
「我真難過。」悲傷在胸中涌動。他的悲傷,也是她自己的悲傷。她站起身,走過去,坐在他的腿上。「哦,塞巴斯蒂安,我真難過。」
「你不能總想這件事。」他的臉頰在她的頭發上蹭著,這使他覺得好受一些。由于她的分擔,他能感到撕心裂肺的悔恨和痛苦在減輕。「你再這樣我可不饒你了,可是,唉,我離那個孩子已經那麼近了。出了這種事,我有時想不通,上天賦予你這種能力,為什麼你卻無所作為呢?」
「你不是無所作為。」她用雙手捧著他的臉。她的眼楮是濕潤的,堅強的。「我記不清有多少次都是你力挽狂瀾。這次誰也不想這樣。」
「想起來就難過。」
「我知道。」她輕輕地撫模他的頭發。「我高興你上我這兒來。」
他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後扶直了她的身體。「你看,我上這兒來是為了蹭一頓飯,高興高興,不是倒苦水來了。對不起。」
「別傻了。」
她的聲音那麼直率,引得他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好啦。如果你想讓我好受一點,來點兒鮮女乃油怎麼樣?」
她在他的兩眼之間出聲地親了一下。「熱女乃油聖代怎麼樣?」
「太棒了。」
她站了起來。她對塞巴斯蒂安的好胃口早有領教,給他端出了一大碗。同時她也深知,不再談這件案子,是對他更好的幫助。他會熬過這一關,繼續前進。因為沒有其他道路。她想起了起居室里的音樂,于是一個念頭送過去,古典音樂變成了搖賓。
「這個更好听。」塞巴斯蒂安說著,把雙腳支在一張空著的椅子上。「現在,你是不是給我講講為什麼要幫這個科特蘭搞研究?」
「我覺得這件事挺有意思。」她用普通人的方法給一罐女乃油沙司加熱。她用的是微波爐。
「你是說你覺得他這個人挺有意思吧?」
「多少有點兒。」她挖出小山丘似的一勺法式香草冰淇凌。「當然啦,他不相信任何超自然的東西,他只是為了電影而探索。在這件事上我沒什麼問題,真的。」她仔細地舌忝了舌忝拇指上的冰淇凌。「沒問題,我指的是電影。那些電影都很有意思。他的態度嘛,現在……我想,在我們敲定之前也許我得讓他改變一下。」
「危險的戰場,表妹。」
「去你的,塞巴斯蒂安,生活本來就是危險的戰場。」她在冰淇凌小山上傾倒快要流成河的沙司。「這事說不定還挺好玩呢。」為了證明她的觀點,她又用鮮女乃油為整個冰淇凌盆景蓋上了厚厚的雲層,然後以一個炫耀的動作,把碗放在塞巴斯蒂安的面前。
「沒有果仁?」
她把一個調羹塞到他手里。「我不喜歡果仁,這是咱們兩個人吃的。」重新坐好後,她把自己的調羹深深地插進了聖代。「你沒準兒會喜歡他,」她嘴里塞得滿滿地說,「納什。他有一種無拘無束的傲慢勁頭,男人們認為那樣才像男子漢。」其實本來就是,她憤憤地想。「而且,很顯然,他有非常流暢的想象力。他跟動物合得來——潘恩和盧娜對他反映不錯。他還是我母親的狂熱的崇拜者,幽默感挺強,人也聰明。還有,他開的車很迷人。」
「听起來你的魂兒快要丟了。」
假如嘴里的冰淇凌還沒咽下,她肯定會被噎住。「別那麼無理。我覺得他這個人有趣而且有吸引力,並不意味著我像你說的那樣——你說得真無聊——丟了魂兒。」
塞巴斯蒂安高興地發現她在發怒。這總是一個好征兆。摩根娜離憤怒越近,就越容易透露實情。「那麼,你還是挺小心的。」
「我當然小心啦,」她回擊說,「也許只是作為預防。」
「你小心是因為你緊張不安。」
「緊張?別荒唐了。」然而,她已經在用手指敲打桌子了。「他不就是個男人嘛。」
「你呢,除了天賦以外,也是個女人呀。用我告訴你嗎,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
她緊緊地握住了雙手,以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我懂生活的道理,謝謝你。我就是真把他當情人,也不關你的事。說不定我還願意呢。」
塞巴斯蒂安很高興她已失去了對冰淇凌的興趣,一邊自顧自吃著一邊點頭。「問題是,和情人一起墮入愛河的危險總是存在的。小心點兒,摩根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