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需要帶別的東西嗎?」
「蝙蝠舌頭和烏頭草。」她微微一笑,「對不起,習慣的力量。」
他哈哈笑著,優雅地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我喜歡你的風格,摩根娜。」
「走著瞧吧。」
她一直等到太陽落山,然後穿上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白色長裙。有備無患,當她最後準備停當,悄悄走進塔樓的房間時對自己說道。她不願意承認納什的分量足以令她擔心,但既然自己在擔心,就不妨謹慎一點。
她口念咒語,劃出了一個保護圈,然後點燃了蠟燭。吸著檀香木和藥草的香味,她在圓圈的中間跪下,舉起了雙臂。
「火啊、水啊、土啊、風啊,不要停止,也不要加快。只讓我在此刻看到你們。啊,如我所願,一切準備就緒。」
魔力潛入她的體內,猶如她的呼吸,潔淨而清爽。她用雙手捧著那個晶瑩的水晶球,高高舉起,任由燭光在上面閃爍。
煙霧、光輝、影子。
水晶球與它們一起舞動,接著,似乎刮過一陣風,消隱在純潔的令人眩暈的白光之中。
在那里面,她看到了柏樹林。月光透過古老而神秘的樹木,灑落在地面上。她能聞到風的氣息,听到風的聲音,以及來自大海的呼喚——有人說那是女神在歌唱。
燭光。在屋里。在水晶球里。
她自己。在屋里。在光環中。
她的白色長裙上,系著一條水晶腰帶。頭發沒有扎縛,腳是光著的。爐火已被她的手和她的意志點燃,正如月光一樣冷靜地燃燒。這是一個慶典之夜。
一只貓頭鷹在呼號。她轉過身,看到它白色的翅膀一閃而過,像刀一樣劃過夜空。她盯著它消失在夜幕之中。這時,她看到了納什。
納什從一棵柏樹後閃出身來,步入空曠之處。他的眼里全是她的影像。
。渴求。命運。
籠罩在光環里的摩根娜伸出雙臂,把納什迎入她的懷抱。
短促的咒罵聲在塔樓房間的四壁回響。她覺得自己被出賣了。被自己。她一只手向上揮去。蠟燭熄滅了。她呆在原來的地方,在黑暗中生自己的氣。
她咒罵自己。她想,如果她不會魔法,也許感覺會好一些。
幾英里外,在一台嘩嘩作響的電視機前,他從小睡中醒了過來。睡眼惺忪的納什用手擦著臉,費勁地坐起身來。
見鬼的夢!他揉著扭了筋的脖子,心里罵道。生動得足以讓他好幾個敏感的地方感到疼痛。而且他知道這全是自己的錯。他打著哈欠,心不在焉地伸手去拿他自己做的那碗爆玉米花。
他沒有竭盡全力把摩根娜從腦海中驅除出去。所以,如果他繼續想象如何欣賞摩根娜在林中跳女巫舞蹈,想象如何剝光她的白色絲袍,並且在月光下與她在松軟的大地上,然後才肯結束這場夢幻的話,那就只能怪他自己了。
他突然打了一個寒戰,于是就在黑暗中模索那瓶微微發溫的啤酒。真是撞見鬼了,他心里說。他簡直敢發誓,他聞到了蠟燭燃燒的氣味。
第三章
星期一傍晚,摩根娜拐進自家車道時心里已然不勝煩惱。預先定好的送貨在芝加哥被耽擱,剛才的一個鐘頭她一直在打電話查明原因。她很想按自己的方式處理此事——再沒有什麼比失職更讓她討厭了——但又十分清楚,沖動往往會使事情更加復雜。
結果,寶貴的時間被白白浪費,把車停好後差不多已經天黑了。她本來希望,在對付納什之前,能在安靜的樹林里散一會兒步,整理一下思緒——而且,哼,對了,再定定神。現在,這些全都做不到了。
她坐了一會兒,愁眉不展地看著自己汽車前邊那輛黑黃兩色的摩托車。
塞巴斯蒂安。太妙了。正好是她最不想見的。
盧娜搶在她的前面鑽出車門,順著車道輕手輕腳地走到摩托車旁,在後輪上蹭了一下。
「只要是男的,」摩根娜重重地關上車門,厭惡地說,「就少不了你。」
盧娜哼哼卿卿地褒貶著什麼,闊步向前走去。潘恩用機智的眼楮和可愛的喉音在前門向他倆打著招呼。盧娜愛搭不理地走自己的路,但摩根娜停下腳步,在潘恩的身上摩挲了一陣,才把錢包扔到一旁。她能听到立體音響正在播放貝多芬的舒柔的樂曲。
她發現,塞巴斯蒂安果然就在她猜想的地方,四肢叉開,靠在長沙發上,穿靴子的兩腳舒適地搭在咖啡桌邊,眼楮半睜半閉,手里握著一個葡萄酒杯。他微笑時,憂郁的臉龐曲線變幻,富于雕刻美的嘴唇微微翹起,睫毛重重的眼楮顏色變深,和盧娜茶色的眼楮一樣銳利,足以摧毀一般女人的防線。
他以古代人的致意方式,懶懶地抬起一只手指縴細的長長的手。「摩根娜,我的真愛。」
他總是漂亮得有點過分,她想,即使在他是個男孩時也是如此。「請隨意,表哥。」
「謝謝,親愛的。」他朝她舉起酒杯。「這酒真棒。你的還是安娜的?」
「我的。」
「向你致意。」他站起身,優雅得像個舞蹈演員。她必須仰起腦袋,才能使自己的眼楮和他取平。對此她一直耿耿于懷。他身高六尺三,整整比她高出五時。「來吧。」他把酒杯遞給她。「看上去你能喝一點兒。」
「我今天很煩。」
他嘴角一咧,說︰「我知道。」
她本來也許想喝,但現在牙根早已咬得緊緊的了。「你知道我不喜歡你刺探我的心思。」
「我用不著。」他以休戰的姿態雙手一攤,一個帶方形紫水晶石和精細金圈的戒指在小手指上閃閃發亮。「你剛才一直在發射信號。你知道你生氣時嗓門有多大。」
「那我現在必須尖叫才成。」
見她不想喝酒,他把杯子拿了回來。「親愛的,聖燭節後還沒見過你呢。」他的眼楮在對著她笑。「不想我嗎?」
糟就糟在她還真想。無論塞巴斯蒂安如何戲弄她——從她在搖籃里的時候,他就開始戲弄她——她都報以欣賞的態度。不過,這不能成為馬上就跟他十分親密的理由。
「我一直很忙。」
「我听說了。」他模了模她的下巴,因為他知道這能惹她生氣。「跟我說說納什•科特蘭的事。」
她兩眼直冒火花。「討厭,塞巴斯蒂安,收起你的魔指,少打探我的私事。」
「我沒偷看。」他擺出一副十分冤枉的樣子。「我是先知者,藝術家,不是窺視狂。安娜告訴我了。」
「是嗎?」她的臉繃了一會兒。「對不起。」她知道,至少塞巴斯蒂安在多少變得成熟並有了一定的自制力後,很少侵犯別人的隱私。除非他認為有那樣做的必要。「算了,沒什麼好說的。他是個作家。」
「這我知道。我又不是沒欣賞過他的電影。他要跟你干什麼?」
「研究。他要寫一個女巫的傳說。」
「傳——說,跟故事一樣,我希望。」
她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別那麼粗魯,塞巴斯蒂安。」
「我不過是擔心我的小表妹。」
「得了吧,用不著。」她狠狠地拽了一把他搭在衣領上的一撮頭發。「我能照顧自己。而且再過一兩個小時他就來這兒,所以——」
「好啊,那你正好有時間喂我。」他友善地用一支胳臂攬住了她的肩膀。他打定主意,摩根娜不用大炮轟他,他就不會乖乖地離開,讓她見那個作家。「周末我跟我父母談過了。」
「電話里?」
他驚愕地睜大了眼楮。他說話時偶爾露出的一絲愛爾蘭口音使他的語凋顯得格外生動。「真的,摩根娜,你知道打國際長途他們怎麼收費嗎?簡直是在吸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