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太過錯愕,她來不及再開口,也來不及自我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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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他把她帶進自己的房間。
把她放在床鋪上,湛鑫轉身從櫃子里拿出全家福照片,遞到她手中。
他不需要為她口中的楚河漢界做任何解釋,但他還是帶著她回房,帶她走入自己不欲被窺伺的內心世界。
「他是你父親?」
她指指照片上的男子,他和湛鑫、湛平兄弟有七分像,一樣的剛毅臉龐,一樣的炯炯眼神,只不過湛平哥眼里多了抹溫柔,而湛鑫……冷漠多于溫情。
「是,他去世了,在我和湛平很小的時候。」
「你母親呢?」
再望一眼男子身旁的女人,她知道湛平哥的溫柔出自何處了。他們的母親很美麗,溫和的笑容掛在唇邊,慈藹眼神定在兩個兒子身上。她很愛孩子吧,一定是,她的笑容昭告了她對孩子的愛。
「她被我祖母趕出門,在我父親去世後。」
跋出門?怎麼會?那是親人離散,母子分隔啊!
「為什麼?」她直覺問。
「女乃女乃看不起母親卑微的身分,她認為母親配不上她高貴的兒子。」
天,這就是湛平哥和姊姊愛情困難重重的原因了?
很難想象啊,就算有了孫子,她仍容不下媳婦。當年姊姊和湛平哥怎能天真認定,生下孩子,就能被這個家庭接受?
羽沛懂了,懂得楚河漢界不是湛鑫親手畫上去,是女乃女乃親手將孩子推下河,逼得他們不得不爬到安全的對岸,遠遠界線起親情。
小手輕輕迭上他的,給他一個了解的安慰笑容,他們空有親人,卻比沒有親人的自己好不了幾分,這刻鐘,她同情起同病相憐的他。
圈住他寬寬的肩膀,她試圖用自己的身子替他架起防護牆,有些些不自量力,但他喜歡她的不自量力。大手一攬,他把她攬進胸前,聞著她發間散發的淡淡花香,暫且把湛平同羽沛的想象拋諸腦外。
「現在呢?你們和母親失去聯絡嗎?」她在他胸前輕聲問,環住他的腰,她讓自己大膽一分分。
「母親剛離開家的時候,又貧又病,女乃女乃不準她帶走關家的一針一線,她幾乎要走投無路了。我忘不了,那天她拖著重病的身子到學校門口,想偷看我們一眼,卻讓司機攔開。」
連司機都有這等權力,羽沛幾乎要替他不平了。「你是主人啊,他該听你,不是你听他,他憑什麼不讓你們母子相見。」
「說得好,就是這句──我是主人,我挺起肩膀,篤定自己的身分。當時湛平哭著被抱上車,我一把搶過車鑰匙,當著他的面扔進排水溝,冷聲對司機說︰『弄清楚,你不過是關家養的一條狗,有什麼權力指揮主人的行動?』
然後,我寒著一張臉,狠狠瞪他,打開車門,我帶湛平下車,牽起母親的手,走進校園,避開他的視線。」從那時候起,湛鑫學會,要別人听從,要先讓人害怕自己。
「你真棒!」忍不住地,崇拜寫上她的眼眸,她仰頭望他,望住一個她新認識的英雄。今天,她認識的,不再是他的背影,還認識了他堅強勇敢的心。「後來呢,你們安頓母親了嗎?她的身體有沒有好轉?」
笑笑,他把她壓回自己懷間,是的,他需要她軟軟的身子相安慰,雖然,他也喜愛她崇拜的眼神。「我和湛平把身上的零用錢全掏出來,交給母親,要她不用擔心我們,先把身體照顧好,然後找工作,把生活安排好。並承諾,不管怎樣,我們都會想辦法和她見面。」當時,他不過是個小學生,母親居然信了他的承諾,並相信他會達成承諾。
「司機那邊呢?關女乃女乃那邊呢?」
「再上車,我冷聲問司機有沒有和女乃女乃聯絡,他回答沒有,我要他把眼楮放亮,若是讓我發現他把事情泄露給女乃女乃,我有的是辦法讓他失去這份工作。」
「他被嚇到了?他替你保密了?」羽沛連聲問。
「沒錯,我逼迫他選邊站,而他很睿智地選擇站在我這邊。從那次之後,他陸陸續續掩護我們和母親見面,現在,我讓他到公司的保全部門當經理。」
羽沛松口氣問︰「那你母親還好嗎?你們現在還常聯絡?」
「是的,我們常見面,我母親的運氣不錯,踫到一個很不錯的醫生,姓吳。吳叔叔照顧我母親,陪她走過最艱辛難堪的那段路程,然後,在我和湛平的同意後,他們結婚了,生活很幸福,還替我們添了兩個小妹妹,一模一樣的雙胞胎,現在十歲了。妳頭上的縫針就是吳叔叔的杰作。」
這件事女乃女乃不清楚,她不曉得家庭醫生居然是前兒媳婦的新任丈夫,要是讓她曉得,不曉得會氣到什麼程度。
「真好,柳暗花明遇新村,痛苦並沒有危害伯母的一輩子。」
「不管我母親是否過得幸福,女乃女乃對我們造成的傷害是事實,那是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從那個時候起,我天天盼著長大,我和湛平一樣痛恨經商,痛恨女乃女乃和她所擁有、控制的一切。」
「可是你選擇了和女乃女乃走同樣的路。」
「對,我不但選擇和她走相同的路,還搶到她前面,把她擠到旁邊岔道,遮掩她曾經擁有的光芒。」
「意思是你取代她了?」
「是。湛平選擇逃避,他玩樂、他風花雪月,他努力讓自己變成扶不起的阿斗。但我從大一就進入公司,我有計畫地表現、有計畫地一步步取代女乃女乃在公司的主權與地位,終于,我的能力獲得多數元老級員工的賞識,和女乃女乃的佩服,並慢慢接手公司主要業務。然後,我用退休為借口,逼她交出主控權,逼她釋出股票,現在除了一大堆嚇人的財富之外,她什麼都沒有了,包括親情。」
羽沛懂了,他們的心結不單因為她或姊姊而結下,女乃女乃的強勢偏見,才是將孫子推離身邊的元凶。嘆氣,她真不懂,有什麼東西比親人的幸福更重要?
「現在,妳還要我把疆域拿出來同人分享?」湛鑫問。
「對不起,我什麼都不曉得,卻妄加批判。」
他沒回答羽沛的道歉。再一次,他自問,為什麼連湛平都不曉得的心事,他卻選擇以她為傾訴對象?
是不是很奇怪,假設他的計畫按部就班進行,懷里的小女生將是他未來的弟妹啊。
搖頭,他不懂今天所有的不對勁。從看見她額間的傷口開始,他瘋狂打電話,要吳叔叔馬上出現救人,再到他用恐嚇威脅管家太太,逼她說出事實經過,然後守在她身邊等她清醒、抱她看鏡子、抱她回房訴心曲……
真的很怪,怪到連自己都無法提出合理解釋。
重整態度,伸手將羽沛推離胸前,他用公事化口吻否決自己的紛亂心情,和對她做過的一切。
「我派了人到法國,去當年醫治湛平和妳姊姊的醫院進行調查。簽證辦好就馬上出發,我給他們一個月時間,他們告訴我,事情已經過去五年,調查起來有些棘手,但他們也保證,在回國後會提出最完整的報告給我。」
「謝謝。」
輕微的語調變化,她立即明白,他們又退回原來的堡壘陣線,剛剛的事情和多年前的吻一樣,是曇花一現的無解。
「在這之前,我希望妳不要對湛平或任何人提及要離開的事情,妳還是像平常一樣,陪湛平畫畫、分享他的心事,盡量不要讓湛平為這件事情抱持太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