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波剌」數聲,船身四周冒出許多人頭,身手矯健地一躍上船,手里是亮晃晃的小刀。
「大爺是鬼蛟幫的,該怎麼做知道吧?」把小刀在手上把玩著,態度很是倨傲地放出威脅。
只見乘客匆匆相互背對地圍坐成一圈,全舉起了雙手,絲毫不敢有片刻遲疑,動作干淨俐落的程度不亞于翻上舟子的水賊們。
當水賊們滿意地看著執行命的成果時,偏有兩人大剌剌地猶自站在一旁,好像渾不把他們看在眼里似的。
「喂,你們兩個,還不來這里給你爺爺我坐下!」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四目相對,登時心有靈犀,很有默契地一同加入眾乘客的圓圈中,默默舉起雙手。
以目前的人、地而言,他們無疑是處于絕對的劣勢,水上不是他熟悉的域界,更何況,寧兒沒有乘船經驗,想必不識水性……梅漱寒暗作考量,不得不選擇暫作退讓。
「哼!這還差不多!」一番惡聲惡氣後,這些水賊倒是沒有動手動腳。
船在水賊們的控制下,拐進了一條支流,水勢特別湍急,但水賊們顯然習以為常,御舟技術又相當熟練,倒也無事;東轉西轉好幾個彎後,船停了下來……他們被帶到極度隱密無他人出沒的深山中。
表蛟幫的基地……
第四章
梅漱寒和應浣寧同其他乘客一起成了鬼蛟幫地牢的貴賓,從他人的口中,他們得知鬼蛟幫近年來在南方水域的橫行,簡直就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連官府也治不了,一方面是因為鬼蛟幫掌握了山水地形,神出鬼沒難以追蹤,一方面則是由于被鬼蛟幫擄去的人從未再在世上露臉,連線索都尋覓不著。
「這麼說這些人是被殺嘍?」應浣寧繼續問。
「小兄弟,你說呢?人都不見了,不是被殺,難道是被放?」一名打扮像是商賈的人回答道,語氣不大友善;應浣寧一身男裝的打扮倒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不解世事的少年。「我還有一家子要養,這會兒……」另一漢子說著說著居然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一副永不見天日的樣子。「唉……該怎麼辦哪……」
「你們是外地人吧?才會這麼無所謂。小伙子,不是咱要嚇你們,怕在這條河上上下下這麼久,還沒听過哪一個人命大,進了鬼蛟幫能安然回家的。」看來一片愁雲慘霧中最欠缺危機意識的就屬這兩個小子了,不禁有人好言說道。
事實上,梅漱寒是向來少對外事外物動情緒,自然看來不甚在意。應浣寧則是好奇新鮮勝于畏懼,何況大木頭的臂膀在她手里,不怕!
※※※
也不知道在黑漆漆的地牢里待了多久,直到大伙兒餓得前胸貼後背時,終于傳來一聲吆喝。
「喂喂喂,全給大爺我起來!」一名水賊手持火把,打開了地牢,後頭則有兩人拿著大刀。「出來出來,動作快一點!」
沒人天真到以為水賊大發慈悲打算放他們回家,一個一個拖著沈重的步子走出了地牢。
今天,恐怕就是他們的忌日了,更悲慟的是,連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該在往後的這一天為他們上炷香、燒點冥錢。
天幕是蟒黑的,水賊們每人手上一支燒得熾烈的火把,一吞一吐的赤紅讓本就沈重的氣氛更添幾許狡譎。
一干俘虜被帶到圓圈的中央,其中除了和他們同牢的眾人外,還有原先船上的婦人女子,以及其他船的乘客,莫不是一臉哀戚欲絕。
「來來來,看看這回有沒有什麼好貨色!」一名扎髯大漢從山寨里走出,粗聲粗氣地高聲喊道,八成是賊頭子。
「幫主,請您過目!」
「嗯!」他先往女人群走去,不理會她們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顫得齒間格格作響,粗魯地拉起女子們低垂的頭,像是檢查貨品一般東模模西捏捏。
「這個、那個著青綠綢衣的、還有被發包紅紳頭的!」他閱看過第一列的女人後,對一旁的嘍指了指其中的幾名。
「姑娘,恭喜你們啊……」其中一名小賊狎邪地說。「有機會成為臨安城里溫柔鄉的花魁嘍!般不好哪一天能有福氣伺候到咱們幫主大人!」
水賊們瞧著幾位姑娘認命流淚的楚楚可憐,爆出一陣放肆婬笑……
原來,他們做的是販賣人口的勾當!這下子大家全明白了。
「幫主,不好了!少幫主又發病了!」寨子里沖出一個小嘍,慌張地跟扎髯大漢報告。
扎髯大漢原本凶狠的表情立刻崩潰,如今在他臉上只看得見憂心如焚。
「其他人先押回地牢!」他匆匆交代一聲,人就往寨子里沖去。
于是,他們又回到黑暗無光的地牢里去了。
※※※
「大木頭,」她習慣性地窩在他的胸膛,沒辦法,這地牢又黑又陰冷,當然得找個熟悉又暖和的地方啦!「你猜他們會把咱們賣到哪兒呀?」
「不怕嗎?」梅漱寒揉揉她的發,在她的頭頂輕聲道。「不怕!有你在,我--不怕!」她更往他的懷里縮去。
黑暗中他瞧不見她的表情,從她依舊一派輕松的語氣,卻能感受到一種仿佛再自然不過的全心信任,感動和疼惜瞬間佔據了他的心頭。他稍稍俯下頭,將自個兒的下頷觸靠在她的額角,輕輕來回摩挲著,抱著她的雙手收緊了些。
和他相處這段時日以來,對于他這種含蓄的表達方式,內心是有一份了然的,浣寧擱下心底一閃而過的情濃似蜜,繼續她的想像。「嗯……我想八成是去當什麼?」小廝、佣工一類的吧!」
「小兄弟,你想得太天真啦!」黑暗中有人發出聲。「搞不好把你賣到往南洋或大食的商船,屆時在一片汪洋里想逃都逃不了。」
「欸……對了,說到逃,那些被賣掉的人難道都不會逃嗎?還有,那些人總有人認識吧?怎麼會說人被鬼蛟幫擒來就從此自世上消失了呢?」浣寧靈光一現,問道。
這小妮子腦筋還真是轉得快!梅漱寒心里暗贊,對于她的疑問開始仔細思索起來,這或許是相當關鍵的一點。
最後,他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記著,這里的食物都不要踫。」其實,梅漱寒對于自己的猜測也無十足把握,但以防萬一卻是必須的。
她半仰起頭,只見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寫滿了真誠關懷,本來想要細問原因的念頭便打消了。
丙然,在地牢里的眾人食用水賊們送來的饅頭後,一個一個陷入了深沈的睡眠當中,鼾聲大作、此起彼落,唯一清醒的,就是梅漱寒及應浣寧了。
「大木頭,是不是咱們胃里空空的,所以才餓得睡不著?」浣寧看著這個怪現象,忍不住皺起眉頭問他。
「不出所料!」他喃喃自語道,接著才對上她充滿疑惑的眸子,解釋道︰「藥經上曾言,西南有草,名曰‘干羅’,其葉如蕙,其本如蒺,黑華而不實,食之使人遺舊忘事,是以又名‘孟婆’。」
「所以,」她接口說,心里已經明白。「水賊們將這種‘孟婆草’搞成汁液用以制食,讓船客在饑腸轆轆的情況下一口氣全吞了,然後,他們就啥事也不記得,自然也就無所謂販賣人口,事實上,他們是制造了一批完全沒有過去的奴工,再轉賣給需要的買主,是不?這種可以任買主擺布的奴工鐵定搶手得很!」
「嗯。」
「哇!沒想到水賊也這麼聰明啊!」浣寧不禁贊道,頓了頓,又吃吃地笑著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