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還是沒大木頭聰明!」
漱寒听她說得逗趣,無聲地揚起唇角,輕輕在她額上打了個爆栗。
「哎唷!」她配合著他的動作假意呼痛,回敬了他一個。
要是現在看得清楚,梅漱寒肯定會發現他懷里的佳人滿頰嫣然、麗勝春華,如今在這黑暗中,他只能自她尖端微微彎起的明眸,看到女兒家羞答答與笑吟吟共存的嬌媚可人。
「有人!」他還是沒有忽略漸漸清晰的腳步聲。「快閉上眼!」
浣寧立刻意會,依言合起眼瞼。
※※※
「來來來,把這些人全搬上船去。動作快一點兒!明兒個一大早還得趕著出發咧!」
水賊們開始搬運地牢里隨處橫臥若死尸的乘客。
「唷……這小表還真輕,秀氣得像是個娘兒們似的,我看花滿樓的秦鴇娘一定會買他做龜奴。」一名水賊盯著浣寧佯睡的臉龐說道。
「呵,搞不好秦鴇娘會強迫他換上女裝接客咧,瞧他眉清目秀的,要是娘兒們,肯定是絕色。」其余聞言的戲謔地大笑出聲,極盡穢褻押慢。
浣寧是悶氣在心頭,卻苦于無法發泄,非得裝做渾然不覺,連皺個小眉、撇個小嘴都不行。她知道,大木頭的想法是等水賊們將他們送到平地後,再設法月兌身,到時候就算要硬踫硬料來也無妨,犯不著在人家地盤上動手動腳,既不禮貌又沒幾成勝算。
「欸……幫主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送那些娘兒們出山?」水賊們看搬運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就在艙里暢所欲言地聊起天來。
「這兩天少幫主狀況不好,我瞧幫主心情不大好喔,恐怕得拖上一陣子了。」
「這批先月兌手,咱們寨子就可以好幾個月不愁吃穿。」
「唉……少幫主也不知是得什麼怪病,怎麼會動不動就全身痙攣,那樣子我光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太恐布了!」
「是啊!」
「我也是這麼覺得。」水賊們紛紛附議。
「喂!你們還不去休息,卯時要行船,可別誤了。」外頭有人吆喝著。
「好好好,這就回去休息了!」
※※※
「大木頭……大木頭……」應浣寧細聲喊道,適才被那些水賊一搬,害她跟大木頭分散了,這船艙里又黑又窄小,還塞這麼多人,總不可能一個一個找、一個一個看吧!
沒人應。
船艙里陳腐的氣味,混著從人身上發出的汗臭味兒,讓她難過地捏起小鼻子。怎麼大木頭身上的味道沒這麼難聞呀?莫非是我「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她暗嘆口氣,搖了搖頭。
「大木頭……大木頭……」她繼續小聲喚著,卻遲遲沒人搭理,害怕的陰影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而漸漸罩上她的心頭。
浣寧把自己縮在一角,口里還不斷反覆輕唸著︰「大木頭……大木頭……」整個人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突然一只手爬上了她的肩頭。
「唔放開我。」在她反射驚呼前,又有一只手飛快地罩在她的唇上,只剩下卡在喉頭的悶聲和身體的掙扎。
接著,她听到了!她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出現︰「寧兒,別怕,是我啊!」
她二話不說地倒向他的懷里,身子還微顫著。
也夠難為她了!一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和一堆不省人事的大男人共處暗室,外頭又是水賊,要完全不驚慌是不可能的。其實這一路下來,和平常那些足不出戶的大閨女相比,她已經稱得上是勇氣十足了!梅漱寒憐惜地樓緊了她。
「你怎不答話?我一直一直在喊你……」驚魂初定後,她忍不住在他胸前埋怨著。「還以為你……」
事實上,她人在艙門口,他則被拋置在最里頭,相隔老遠,中間又有一堆「路障」,與其出聲相應,冒著被發現的可能,不如伴在她身旁更能讓她安心吧?他是這麼認為的,而模著黑走過來自然不像平時這麼簡單迅速。
他,並沒有多做解釋。
說真的,理由她自個兒也猜到八分了,所以這兩句只是吐吐苦水而已,並沒有怪罪之意啦……
「對了,大木頭,你有法子治好他們的失憶嗎?」剛听到水賊們這麼說,她性子里的正義感和助人習慣又被喚醒了。「還有,咱們該如何救出那些姑娘?」
「那是他們個人的造化了。」他淡淡回答。
「你的意思是……」浣寧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答案居然是這樣,詫異地說,音調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沒有救他們的打算?」
他未言,顯然是默認了。
「真的不救?」她還是再問一次,實在不願相信……
依然無語。
「好好好,你不救,姑娘我自己想法子,總行了吧?」她的怒火已燃燒起,一把用力推開他,沖動地開了艙門就往外跑。
這小妮子!他立刻隨著鑽出艙門,她不要命了嗎?
※※※
「寧兒,你別沖動。」他在船尾追上她,拉定住她的肩頭。
「你別攔我,從此以後你我形同陌路,我的事不需你插手,也沒這個榮幸能讓‘您’‘插手。」她諷刺地說。
慍容下的心其實是有些淒愴的……她怎麼也沒想到大木頭會這麼冷血。他,不是曾在蘇州市集助她逃過暐表哥和傅管事的追尋?他,不是曾治療照顧身患風寒的她?他,不是在這一路上一直溫柔細心地護著她?現在,怎麼會是如此絕情呢?是她錯認他了嗎?
是她太一廂情願地逕自在心里勾勒他的形象了嗎?
「寧兒……」梅漱寒低聲地喚了一聲,心揪緊了起來,有些--疼。
「放手啦!」她索性回身格開他的箝制,人飛也似地躍下了船,往地牢方向直奔,動作要既輕且快,否則,待天一明,要逃就困難了。
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浣寧閃身進入地牢。
「快開門!」她用自己的匕首抵著看守賊子的頭上,沈聲命令。
睡意蒙隴的賊子乍然遭受脅迫不得不照辦,打開了囚禁姑娘們的地牢。
「快走,各位!岸邊有艘船,先上船再說!」
里頭幾位姑娘竟然沒有動作,只是面有難色地看著她,有的輕咬著下唇,有的絞緊衣擺,總之沒有人有欣喜的表情……根本是連一丁點開心的神色都欠缺!
究竟這是怎麼一回事呀?浣寧有些迷糊了,大伙兒不是應該對于自己有機會僥幸逃過賣身命運感到安慰嗎?怎麼看來渾不是那麼一回事?
「你們……怎麼了?」她的聲音透著疑惑和不解,第一句話里的慷慨激昂、神采飛揚全不見了,甚至莫名地顫抖起來。「快……快走啊!」
「公子,」其中一個被發包紅紳頭的女子怯憐憐地開口說道。「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不能走呵!因為要是……要是被發現了,搞不好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留一條命在,咱們還有回家的可能。」
其余女子也頻頻點頭,無聲地表達了她們的意見。
傻瓜!等你們忘記家在何處,家有何人,還回得去嗎?她在心里急急嚷道,卻苦于無暇向她們詳細解釋。「無論如何,你們快走,不走,怎麼知道不會成功?」
她們面面相覷--用眼神交換意見,最後,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動。
難道,是她過于一廂情願?是她想得太天真?難道--大木頭才是對的嗎?浣寧不禁茫然了起來,這一閃神倒給了被挾持的賊子月兌身的企機。
他一發覺抵在脖子上的匕首力道變輕,馬上擒轉她的手,立時化劣勢為優勢。
浣寧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勝算遽減,手中的匕首也就不客氣地舞動起來;不過,她倒不戀戰,因為她明了自己的斤兩,和幾個小賊打一打還撐得過去,但要是招來一大群就小命不保啦!所以,只能邊打邊退了,卻不免擔心會驚動到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