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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折梅行 第6頁

作者︰機器貓

「唉!」紀天翔怔怔地看著遠處的人影,「那其中一人,是我的妻子,而我明知他們有情,卻還要心甘情願地安排他們會面,你說,我能不來嗎?」

「姑爺莫要辜負了小姐對您的信任。」

「信任?」他苦笑,「在她心中,我還不如你一個丫頭,她能容你站在這里,而我呢?就算這麼遠遠地站著,也算打擾了。」

臘梅偷眼看他,那張男性的臉在梅花的映襯下,顯得黯淡苦澀,哪有大婚之日的意氣風發?她想了想,低聲道︰「留花在枝頭,雖然每日只能欣賞片刻,但只要悉心澆灌,定會嬌艷長久;若攀折下來,放在身邊,即便時時刻刻看著,也不過幾日的美麗而已。」

「呵!說得好。」他放開花枝,「我既承諾了要做那護花人,就該忍這只能片刻欣賞的苦。」

「姑爺,」臘梅抬起頭,一字一句地道,「花若有情,定會憐那護花人。」

他在她眸底看到滿眼掩映的梅花,燦爛嬌艷,隨即感嘆地道︰「這話若是雲兒說的,我便是做一輩子的護花人又何妨?」

臘梅眸光一閃,默默地垂下頭去。

紀天翔心下一怔,暗想︰這丫頭當真玲瓏乖巧,善解人意,難怪雲兒喜歡她。

正想著,忽听方含雲大聲道︰「表哥。」他急忙抬頭望去,就見梁敬之停步回頭,側身而立,方含雲踉蹌了一下,突然奔了過去,一下撲到梁敬之懷里,哭喊著︰「表哥,是我對不起你,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紀天翔心中大急,邁步就要過去,被臘梅一把扯住,用力拽著他的衣袖,拼命搖頭。

他知道此刻過去實在不妥,但眼見兩人抱做一團,失聲痛苦,難舍難分,他心中就跟放了千萬只螞蟻一般,說不上是癢還是痛,焦急之下,右手抓住花枝,左手抓住臘梅的胳膊,捏得死緊。

臘梅緊張地看著遠處,心中默念︰我的好小姐,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好久好久,梁敬之在方含雲耳邊不知說了什麼,她猛地抬起頭來,倒退兩步,茫然地搖搖頭,淚流滿面。梁敬之深深地看她一眼,牙一咬,轉身離去。方含雲伸出手,卻沒有喊他,雙手在半空中停頓了良久,才蹲來,掩面痛哭,縴細的身子在樹下一聳一聳,說不出的淒苦可憐。

紀天翔的手越抓越緊,幾乎把臘梅的胳膊掐斷了。「啪」的一聲,花枝被他生生折斷,他渾身一震,松懈下來,全身的力氣像耗盡了似的,倒退兩步靠在樹上,無奈地搖搖頭對臘梅道︰「你過去吧,好生安慰她,別告訴她我來過。」說罷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臘梅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再嘆一聲,走向方含雲,蹲在她身邊,輕聲喚道︰「小姐。」

方含雲抬起淚眼,楚楚可憐地看著她,突然將頭埋進她懷里,哭道︰「臘梅,臘梅。」

「小姐,別這樣,話說清楚了,總好過牽牽絆絆地放不下。」臘梅勸道。

方含雲哽咽著道︰「你知道嗎?他說這一生貧賤富貴都是他的命,他叫我用心對待天翔,不要再想他。」

「表少爺真這麼說?」

「嗯,」方含雲用力點頭,「可我知道他說的不是真心話。他一向人窮志不短,靠我下嫁給他換來的機會,他怎麼會要?他將表姑寄托在方家,自己一個人去從軍了。他一介書生,怎麼能受得了軍旅生活,那不是明擺著去送命嗎?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啊!」

「小姐,別這麼想,像你說的,表少爺有骨氣,他寧可自己去闖一番天下,也不會接受姑爺的施舍。表少爺雖然是一介書生,但自幼家中清苦,也不是肩不能擔手不能提的懦弱之輩,說不定,他真能闖出點兒明堂呢?到時候他風風光光地回來,不管你們那時還有沒有緣分,他也總能抬頭挺胸地面對你和姑爺,你也總該替他高興不是?」

方含雲漸漸停止了抽噎,「我現在只盼他平平安安,功成名就,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那——」臘梅試探地問,」’「姑爺呢?」

「紀天翔?」方含雲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現在心好亂,表哥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會怨自己一輩子。」頓了一下又道︰「恐怕,也會怨他一輩子。」

臘梅心中一寒,她當然知道最後一句那個「他」指的是紀天翔。她目光遙望被紀天翔折斷的那枝梅花,不管有心還是無意,他終究是把它折下來了,就算他費盡心機,悉心呵護,可離了枝的花又能活多久?

第三章

又是一年立春,臘梅捧著新折的梅技走出花園,低頭嗅上一口,滿是沁人心脾的花香。小姐這幾日身子見好,听說今兒立春,就讓她去折幾枝梅花來欣賞。病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了賞花的心情,她當然立刻去采,用天然的香氣沖沖屋子里久病的晦氣,說不定小姐的病會好得快些。

她正要轉過月亮門,就听見兩個掃地的丫頭湊在一起嚼舌。

一個道︰「我說大少爺也怪可憐的,娶了個媳婦一進門就病,一病就是一年,侍奉公婆服侍相公干不了不說,還要別人每天煎燙熬藥伺候著,山珍海味貼補著,這一年光上等人參就吃進去多少?」

另一個道︰「這你就不懂了,大少爺娶妻本來就是為了沖破生死劫,你不見這一年來大少爺的身子越來越硬朗了嗎?想必是少夫人把劫數都過到自己身上了。別說上等人參,就算鳳膽龍肉,老爺夫人都會捧熱乎的給這個媳婦送過來。」

「真的?這麼說少夫人也怪可憐的。」

「唉,有權有勢畢竟不同嘛,不然少爺為什麼對個病秧子百般恩寵?要是少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少爺的命可能也不保。」

「也不一定啊,說不定少夫人一走,就把什麼病啊、劫啊的一起帶走了呢。」

「噓——」後說話的丫頭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可別這麼說,讓別人听到不好,好像咱們咒少夫人似的,快些掃吧,待會兒被管家看到又要挨罵了。」

「哦。」另一個丫頭也噤了聲,兩人收了掃把轉去另一個院落。

臘梅待兩人走遠,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原來,府里的下人們都是這麼看小姐和姑爺的,一個為求自保虛偽以對的丈夫和一個犧牲自我卻不勝任的妻子。她痴痴地望著手中猶帶甘露的梅花,自言自語道︰「梅花啊梅花,你說小姐和姑爺,哪一個更可憐?」

「唉!」身後一聲更沉重的嘆息嚇了她一跳,跌落了左手的花枝,迅速轉過身來,就見紀天翔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

他右手一伸接住花枝,拿在手中把玩,怔怔地問︰「又是立春了?」

臘梅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禮,道︰「是。小姐說梅花開得好,要我折上幾枝放在屋子里。」

他神色一亮,高興地問︰「雲兒今日好些了?有了賞花的心情?」

「是,早晨起來精神好了很多,剛才還讓我研墨,說要看看書、寫寫字。」

「真的?我這就去看看。」他疾走了兩步,突然折回來抽走她手上的花枝,興奮地道︰「這個也給我,你去問趙媽今年新做的貂皮氅送過來沒有,把我的跟雲兒的都取來,她若有力氣走動,待會兒我帶她去賞梅。」說罷幾個健步就沒影了。

臘梅呆望了一會兒,輕輕地笑了,這一年來的低靡之氣該隨著小姐身體的康健而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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