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老爺從頭到尾下知道他兩兄弟搞什麼,一逕地勸。「都是一家人,各退一步吧!莫傷了和氣。」
倒是高老夫人清楚高五的惡相,很是厭惡這色胚,只叫兒子、媳婦回房去,根本不與高五談話。
斑五抽動著臉皮,很是憤怒。
眼看著高亢和林隻就要出大廳,高五氣不過,不屈不撓地追上去。
「唉,八弟能干是好事,可惜啊,不懂人情也是枉然。」明知高亢夫妻不好對付,無奈他就是忘不掉高亢房里的綠娃和紅蝶。
被趕離高家這十余日,他天天在花街柳巷中廝混,歌妓、舞妓、青樓花魁不知玩了多少,個個風情殊異,色心該被滿足了,可每日從暖玉溫香中清醒,腦海里第一個浮現的還是兩個俏丫鬟的身影。
或許真應了那一句吧?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因為一直要不到綠娃和紅蝶,高五已在不知不覺中著魔了。
「我可是在杏花樓里親耳听到知府大人說,八弟行事太不給人留余地,差差差!」
林隻悄悄地問高亢。「杏花樓是在哪里?」
斑亢正想說自己不知道,一旁的高老夫人便皺眉啐道︰「那等骯髒地方,別隨便掛嘴邊,沒地污了嘴!」
斑亢和林隻對視一眼,現在他們都知道杏花樓是何等所在了——一間青樓。
斑五應該沒那等本事跟知府約了一起喝花酒吧?
兩人心里起了同樣的念頭︰高五的話不可信。
再也沒有一個人理高五,就讓他一個人去說,大伙該干啥兒便干啥兒去。
斑五一人在大堂里,氣得差點沒放火將高府燒成廢墟。因為他說的是實話,不過那時知府召了姑娘在包廂里玩樂,而高五只是恰巧從包廂門口經過,听到一句,至于前因後果,他卻是不知。
第七章
斑亢作夢也想不到,他當上知縣後審的第一樁案子,被告居然是高五。
也算是高五夜路走多了,終于遇到鬼。他在青樓跟人爭歌妓,錯手打死了一個書生,起初,他還想跟以前一樣拿錢擺平,不料書生來頭頗大,家族在朝廷里很有勢力,直接告上高五。
柳師爺問高亢怎麼辦?畢竟是一脈血親,讓高亢依律判高五秋決,似乎不太好。
但高亢對高五本就沒好印象,想起高五對林隻的戲弄,他恨不能直接判了斬立決,讓高五活到秋後,他還覺得判輕了。
斑亢沒理會家族里層層打下來的壓力,直接就按律法判了刑。
這案子一發布出去,整個春水縣都喧嘩了。
以前一些小打小鬧只能說高亢英明,對百姓好,但他連自家親戚都能秉公處理,豈不是真正的活青天?
也就短短半月,高亢大名傳遍附近一府三縣,不僅百姓議論他,連帶著酒館、茶肆,說書的嘴里夸證的也都是高亢的名字。
斑老夫人很開心兒子出息了,高老爺卻唉聲嘆氣。畢竟,高亢的聲名是建立在處死高五身上,讓他很難面對家里那些三親五戚。
至于高亢和林隻,他們根本不關心這件事,兩夫妻找到一個破產茶商,從他手里買下大片山坡地,請人建起莊園,開心地籌劃起大周朝第一間「育幼院」。
她很懷念小時候疼愛孤兒們的院長,便想把這莊園取名為「國際兒童村」。
斑亢一听,差點從長榻上摔下來。
「娘子,這名字一取,包管一個孤兒也不敢來,人人都當那座莊園是瘋子集中營。」
「那你說嘛,要取什麼名字?」她踢掉繡花鞋,跟著爬到榻上去。
他低頭,想了又想。「‘鄉居’。」
「啊?」她愣了一下,突然不語了。小時候常听人說,月是故鄉明,她壓根兒不信,育幼院的日子一點都不舒服,誰會懷念?
直到年紀漸長,經歷一場變故,來到大周,故鄉的點點滴滴卻像酒般,越陳越是香醇,她這才明白了故鄉的月亮為什麼會特別圓。
「高亢,你很想回去嗎?」半晌,她問。
他笑了幾聲,搖頭。「不管在哪里,不是一樣過日子?」
「但這里沒有你喜歡的足球、啤酒,甚至連租書店都沒有,你不遺憾?」
「那你能不能忍受這里沒衛生棉、KTV和沖水馬桶?」
她低聲笑了。「開始很不適應,久了也就習慣了。」
「我跟你一樣。」雖然只有一年,他也習慣了這樣樸實、說難听點是落後的生活。他雙臂一探,將她抱入懷里。「這里有你、有小寶、丫頭、老頭子和娘親,這里就是我的家。」高老夫人對子孫無止盡的付出,終于漸漸打動高亢的心。
「那你為什麼要把莊園取名為‘鄉居’?」
「我是希望孩子們可以將那里當成他們的故鄉,一個累了、倦了,轉過身,便能發現它屹立在那里的家。」他笑著,親親她的臉。「我還想在莊園門口掛上兩行字︰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好像他們夫妻,以為完蛋了,一場車禍後來到大周,卻得了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她兩眼明亮,直勾勾盯著他。「一開始跟你提的時候,你還不太情願的樣子,想不到才過數月,你倒比我還投入。」
「要嘛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他還是對人性有忌憚,但快樂的日子,和林隻時刻溫言笑語的撫慰已稍稍撫平他心底的痛,至今,他不敢說自己已有了助人為樂的寬廣心胸,但至少,他沒了初來大周時,那種警戒與防備。
「你想開了?」她一直很怕他在偏激中走向毀滅,看他現在的轉變,她似乎可以放心了。
「全是你的功勞。」是她讓他明白,有能力付出也是一種幸福。
「我們夫妻還分彼此?這——」
咚咚咚,外頭傳來敲門聲。
「亢兒!」是高老夫人。
林隻手忙腳亂地爬下長榻,穿鞋,整理衣服。
斑亢走過去打開房門。「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斑老夫人踏進房里,迅速將房門關上。
「你二伯來了,氣勢洶洶地要找你問罪,你爹正攔著他,我特地來通知你小心點,二伯那人脾氣很爆,一直四處說你忘恩負義、不念親情,連堂哥都不放過……唉,其實是他們家五兒自己不爭氣,怎麼能怪你?」
斑亢劍眉輕皺,儒雅的面容上結著一層冰霜。
「要不我寫個手諭,娘派人送到衙門,請一班捕快過來,把人捉了省麻煩。」
「千萬不要。」高老夫人忙阻止他。「總是親戚一場,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你爹的意思是,別鬧太僵,拿些錢把他應付過去就是。」
「那是他的親生兒,他肯為了幾個錢就把兒子拋了?」
斑老夫人笑得很尷尬。「二伯他……其實不太好……應該可以吧?」
斑亢心領神會了,高二伯來鬧根本不是為了高五,純粹是想要錢。他要不要為高五嘆息兩聲,自家老子都不將他放在心上。
「爹的意思,兒不敢違背。且告訴爹,若二伯不吃敬酒,便告訴他,不服本縣判決,大可請狀師寫狀紙,上告知府,此案便轉移到安城府審理。」
斑老夫人連連點頭,快步走出去了。她心里可明白,二伯不可能拿錢替高五打官司,尤其還是上告到知府,這上下打點,沒個幾百兩銀,可是連府衙大門都進不去的。
二伯一家,不是好賭就是,砸鍋賣鐵能湊個百兩銀就不錯了,還幾百兩呢!她心里籌算著,干脆讓老頭子送個百兩銀,把人打發了事,既全了高亢青天之名,也是破財除災星。
待高老夫人的腳步聲再不可聞,林隻把門窗都鎖緊,又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人會偷听後,才拉著高亢回內室,窩在紅木床上。她一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