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來考你。」荊錦威翻著本子。
蘇家偉盯著荊錦威。「喂,那個孔文敏現在怎麼樣了?她還在恨我姊姊嗎?」
荊錦威笑了笑。「一開始很糟,現在心情比較好了。不過,還是一直逼我來找你姊姊,我只好一直敷衍她。」
「你打算敷衍到什麼時候?總不可能騙她一輩子吧?」
「唉,暫時也只能這樣。」
「你不是很愛她嗎?她一點都不動心?一點都不?」
荊錦威苦笑,是的,孔文敏還是冷冰冰、高傲、難以親近的。他不敢問她,什麼時候她心里的荊永旭才會死去,換成他。
曼谷,荊永旭住處,電話響了。
荊永旭從浴室出來,他剛洗完澡,正拿著毛巾抹著下巴,他坐在沙發接起電話。
那把清亮聲音,洋溢著興奮和熱情。
她說︰「你听好——」那邊,響著吉他聲。蘇笙略顯笨拙地演奏著,沒和弦的陪襯,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彈著,听起來有一種吃力的不自然的感覺,卻充滿了誠意。
荊永旭听著電話,笑著,他仿佛已經看見蘇笙認真彈奏吉他的表情,那執著的傻勁。
她彈完了,問︰「怎樣?好听嗎?」
「什麼曲子?」
「我弟最喜歡的歌,夏日的終曲。一個日本歌星,森山直太朗唱的。」她熱切地說︰「我可是花了三天就學會了,不過我不會和弦,只會彈單音,所以——」
他搶白道︰「我可以幫妳伴奏。」
她吃驚道︰「你光這樣听就可以伴奏?你又沒有琴譜。」
荊永旭握著電話,走到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低聲說︰「妳把電話夾在耳朵旁,彈一次,我可以幫妳伴奏。」
「這樣行喔?」
「我數節拍,妳跟著我的拍子。五、四、三、二——」他彈琴,蘇笙笨拙地彈吉他,那每一個音符,襯上一節華麗的背景,在他的幫忙下,蘇笙練了三天的旋律,瞬間活了起來,變得如斯悅耳動人。
他們專注地一遍遍合奏這首歌,這樂音將相隔遙遠的兩個地方,串連在一條電話線里。在這旋律里,這兩個孤單的靈魂靠近了,合奏著生命的樂章。這兩個蒼白的生命共震著,他們分享,他們互相感應對方心思。
不久前,他們關系生疏,可漸漸地,那一通通長途電話,那一次次深夜的關懷,教他們方開始時那緊張凌亂的腳步、慌亂的對應,漸漸練習出一股默契。
荊永旭贊美她︰「三天就能學會吉他,了不起。」
「我弟教我啊。」
「常听妳提起弟弟,你們感情很好。」
「當然,我們相依為命啊。」
荊永旭記得那次比賽,蘇笙身旁的大男孩。他斯文,戴著大眼鏡,洋溢著書卷氣。
蘇笙問︰「要到九月你才會回來嗎?」
「是啊。」他期待著見面的日子。
「我寄了個東西給你,這兩天會收到。」
「哦?是什麼?」
她嘿嘿笑。「秘密。」
「這麼神秘啊。」
「其實也沒什麼啦,不過你可以猜猜看。」
「嗯。」他猜︰「書?」
「不,我不喜歡看書,怎麼可能還送你書咧。」
「外套?」他笑了。
「不是不是,那邊熱,我干麼寄外套?」
「我猜不出來。」
「你很期待對不對?」她笑嘻嘻地問。
荊永旭臉上的笑意加深了,他抬頭,露台外,夜空滿是星。他心里開始有牽絆,他開始懂得期待。
從蘇笙打電話給他開始,他每天都懷著期待。猜她今天會不會打來,猜著她今天打來,當電話響時,他會感到有點慌。
他以前從沒這麼注意電話聲,過去睡時總是拔去電話線,並且習慣用錄音機過濾電話。
但現在只要他在家,便會關掉錄音機。只要接起的電話不是她,他即刻很沒勁。如果是她,他會精神一振。
可是荊永旭即使高興,聲音仍是平平淡淡,冷冷靜靜地。
他說︰「我很久沒收到禮物了。」
她的聲音快速,音調高亢,很有活力。「要是看見禮物,你喜歡,那就告訴我,你送的酒是什麼牌子。」
「妳還沒猜出來?」
「不只我,廚師啦、客人啦、酒商業務啊,沒人喝過那種酒。」
「這樣啊……」他說︰「我回台灣時,要不要幫妳帶什麼?」
她想了想,說︰「那我不客氣啦,我要酒,你送我的那瓶喝光啦。」
「那麼,這次帶不一樣的讓妳猜。」
「還有不一樣的啊……」她笑嘻嘻地說︰「你是酒鬼嗎?」
荊錦威每天都送孔文敏百合花,她看不到百合枯萎。因為每晚荊錦威來時,他會將每個花瓶里的花換掉,換上新鮮的百合花。
那些花啊,一大束一大束地捧來。餐桌上放的一束,客廳茶幾上也擺了一束,房間床頭櫃上也放了一束,甚至是浴室也有一束。孔文敏每天醒來,聞到的是花香;眼楮一睜開,走進浴室,看見的也是花兒;她坐在餐桌前,陪她的是一大束百合花;她看電視,電視櫃上也靜靜地擺了一束。
荊錦威用心良苦,孔文敏卻依然無動于衷。
每次荊錦威都希望孔文敏留他過夜,希望她響應自己的愛。可是她總是在時間一過十二點時就趕他回家。
荊錦威用花香養著伊人,伊人卻冷如冰。
荊錦威有時害怕對上她的眼楮,害怕和她談話,她不會關心他的生活、他的心情。她常追問的是他追到蘇笙了沒有?她總是責備他,嫌棄他沒用。
今晚當荊錦威又再捧著一大束花上門時,他看見客廳多了一架鋼琴。她坐在鋼琴前,專注地敲著琴鍵。
「妳想學琴?」荊錦威放下花束。
「嗯。」她走去放了一張CD,音箱放出熟悉的曲子。
荊錦威臉一沉,認出曲子。是SpanishCaravan,喬治溫斯頓演奏的SpanishCaravan,荊永旭常常播放這首曲子。
荊錦威一下子僵住子,臉色變了。他關掉音響。「妳不是恨他?還放這個?」
「我今天好想他……」孔文敏落寞地一下下敲著鋼琴。「我以為我恨他,可是今天我在公司,听陳董說荊永旭跟他辭職,只做到九月。」
孔文敏悲傷地望著琴鍵,忽地笑了,難堪道︰「我叫你去追求蘇笙,要讓他痛苦。我決定要跟你結婚,然後要把荊永旭趕出劭康……」她笑得掉淚。「沒想到……沒想到他根本不希罕留在劭康,我什麼都還沒做,他就要走了。」
荊錦威听著,看她失魂落魄,因為荊永旭而難過。他心里有把火一直燒,一直燒起來。他付出這麼多,對她百依百順,全是為了要讓她走出情傷,全是因為她說她恨荊永旭。
多可笑啊,他以為她恨荊永旭,所以他用愛來治弭她的恨。但其實她根本不恨荊永旭,其實她始終還愛著他。
即使荊永旭說了那麼多殘酷的話,即使荊永旭教她吃了那麼多苦頭,她還是愛。
而自己呢?自己拋棄自尊地討好,換來什麼呢?
荊錦威也笑了,冷冷地笑了。他感覺自己的心撕裂了,他感到自己是那麼微不足道、那麼可笑,像個小丑,像個為了討好觀眾丑態盡出阿諛奉承的小丑!
「妳為什麼要這麼糟蹋自己!」荊錦威拿花瓶砸向鋼琴。
「你干什麼?」孔文敏跳起來,怒瞪他。「荊錦威。你瘋啦!」
「我告訴妳,我沒追蘇笙,我騙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