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聞!你要我幫你制造丑聞?」耿毅將眉宇一擰,心思隨目光轉到她方才落臀的膝頭,恍然了解她話里的意思。
他毅然拒絕了。「這麼做會拖義父下水,恕我幫不起你這一個忙。」
「義父早已知道我不想嫁李嗣源的兒子,而你也不想娶一個剛斷女乃的女娃兒。」
「難道你心里只顧自己的感受嗎?」他反問她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後果誰來擔呢?」
耶律檀心傾頭不說話了。
雹毅等著看她要把戲,沒多久,兩串盈盈粉淚還真的撲簌簌地滑下了頰,愁雲的嬌模樣可要折煞多少愛慕她的男人。
雹毅不得不承認,這模樣比她綻顏歡笑時還要美,總之一句,她可以笑里藏刀,也可以淚中含鴆地對男人呼風喚雨,雖然他早已看透她慣用的伎倆,卻仍逃不出這種美人圈套。
她低泣地對他哭訴,「難道……你真的忍心見我入宮,任那些粗人糟蹋、蹂躪?」
雹毅轉開頭去,假裝沒听到她的弦外之音,反而分析事理給她听,「你所謂的粗人都是皇侯出生。一旦你入宮,少不了就是一個妃,疼你的那個人命若好,搞不好還能繼位當上皇帝,你將榮華富貴一世,又何必抗拒這樣的安排?」
她聞言猛抬頭看他,眶邊的淚已不再凝聚,臉上倒出現從未有過的認真,「誰希罕榮華富貴一世了?別人不了解我也就算了,怎麼連你也冒出如此的話傷人?你該清楚,我寧願跟一個籍籍無名的人在一起,只要他懂我……」
雹毅無心再听下去,慢聲否認,「就算我真懂你,也於事無補。」他起身提琴就要定。
她急了,忙上前一步,顧不得女兒的嬌矜姿態,直往他胸膛撲去,質問他,「我以為這些年……你跟大寺外的那些男人一樣,也想得到我。」
雹毅咽下心里的苦楚,坦白告訴她,「但是我能力有限,要不起你。打從我住進寺里,就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沒有那個身分與地位跟那些達官貴人爭奪你。這事你也心知肚明的,否則,不會采取與我保持距離的對策。」
他們心屬對方近兩年了,卻都小心翼翼地將感情埋在心底,若不是朝廷催婚迫在眉睫,兩人恐怕都還不願松口承認。
耶律檀心探得了他的真心意,心底也燃起一線希望,竟天真地提議,「我們何不跟義父解釋去……」
雹毅連考慮都不肯,直接重搖了頭,「義父對皇上的政治利用價值愈來愈小了,他已無余力保你。你若做出任何反抗的動作,皆會造成義父的負擔。」
「那麼你爹……」
「我爹雖然跟皇上下合,卻是個講究名正言順的人,他不會支持你所提出的『丑聞』的。』
「所以……我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雹毅以為她指的是「入宮」,誰知她竟打著一死了之的主意。
「命既然如此難過,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冷冷地退開他。
「你別耍性子。」他輕聲警告她。
「我沒跟你耍性子。」
他起身拉住她,開口勸道︰「就此認了吧!咱倆近在咫尺地過了兩年,不都相安無事地熬過去了?你若入宮後,便能對我眼不見為淨,要忘記我豈會是一件難事?」
她像是承受不起他的拒絕,竟然撲倒在他身上,喑咽泣啼,連聲控訴他起來,「你夠狠心……我告訴你,會忘的人是你,不會是我……」
他抬手順著她檀木般的發絲,雖然忍下了踫觸她的沖動,卻忍不住嗅聞從她雲鬢間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
現下的他,當真是心迷意亂極了,也渴望照她的意思任性而為,經過掙扎再掙扎後,耿毅總算將那股傻勁壓抑在心中,理出一些頭緒。
他執起她的手,強扮笑臉地逗著她問︰「要不要跟我賭上這一次?看是誰先忘記誰?」
「賭?」她愁眉不展地反問他一句,「你的自由,還是我的青春?」
他無奈地喊了她的名字,「檀心,你這樣抵抗,只會讓我倆更難受。」
耶律檀心見他已不可能再為情所動後,無語地從他懷里抽身,掩面疾走離去。
雹毅見她的蹤影徹底消失後,才一個踉艙、蹌地跌坐回原地。
他低下頭,抱著琴桿暗地飲泣,直至熱淚滿頰時,方才了解,自己不是獨自一人的。
他抬頭,揮去頰間的淚,見到義父耶律倍就佇立在眼前,默然不語地看著自己哭得一場糊涂。
他張口便要跟義父解釋,耶律倍抬手制止他,「我從山里練完簫,回轉到此,無意間听到你和檀心的一番對談。」
「義父……」
「你很懂事,也成功地安撫住檀心,我感到很欣慰。」耶律倍只評了這一句,隨即轉口,笑著同義子提議道︰「孩子,你拉琴,陪我再奏一闕曲吧!」
「遵命。」
當晚,耿毅與耶律檀心分別待在自己的寢室里,前者仰望著天上的月沉思,後者則是丟了魂似的面對銅鏡,無意識地梳理長發。
兩人的門幾乎在同時被不同的人敲了幾下。
戚總管對住在東廂的耿毅喚道︰「耿公子,王爺要您走一趟藏書閣,他有一本寶書要給您瞧瞧。」
「我整裝後馬上趕到。」
彪房置在西廂的耶律檀心則是听著門外丫鬟的叮嚀,「公主,奚夫人請你到她的房里坐一下,陪她聊聊。」
「知道了,我頭發一梳好,即刻去。」
片刻後,兩人握著燭台,在寺院的回廊台階前撞上了。
依著幽光,耿毅仍看出耶律檀心紅腫的眼袋,他輕聲詢問︰「這麼晚,還沒睡?」
「義母要我去陪她聊聊。」她照實答話,不再像以往刁難他。「你呢?」
「義父得到一本寶書,催我去藏書閣見識一番。」
簡短的互談幾句後,兩人行了禮,交身而錯,背對背地往赴將去之所。
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奚夫人在貼身丫鬟的協助下,將睡得香甜的耶律檀心攙扶進「迎賓畫堂」里。
她們將她的外衣卸去,只留一件薄羅衫兒裹著她嬌女敕的身軀,然後往鋪好的席被里放。才剛打點好,耶律倍和戚總管也橫架著醉醺醺的耿毅,跨進「畫堂」里來了。
一對主人兩個僕,大家各自張羅,沒人張口說上一句話,眼楮倒是你瞧我、我瞅你地見機行事著。
眾人將毫無意識的耿毅往耶律檀心那兒送作堆。
戚總管見了馬上質疑一句,「這驕郎全身衣衫整齊過了頭,要說他跟這女娃兒躺上一夜會有事,即使鬼信,我也不信!」
耶律倍夫婦听了戚總管指出的破綻,覺得其所言不無道理,於是又將耿毅半撐起來,扒去他的外衣,確定他衣衫不整後,才滿意地將他挪近耶律檀心。
四人留下一盞長明燭台,循序踏出畫堂。
「不會真有事吧!」奚夫人心疼地念著。
耶律倍以平常心看待這回事,掛著一抹會意的笑,「他們若能假戲真作的話,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但你如何應付李嗣源呢?」
「照實告訴他,我的義女、義子兩情相悅,我愛護他倆甚極,自然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了。」
「王爺是在自掘墳墓,漢人的倫理與我們的不同,你這樣做會落人口實的。」奚夫人憂心忡忡地看著夫君,「李嗣源已病得不輕,他若有一個萬一,接替他位子的人是否願意以禮待你,可難說了。」
耶律倍笑了笑,「即便是如此,時機到的時候,夫人肯不肯與我共赴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