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他還特意在哈爾濱膽大地同白俄匪子談條件,一塊兒偷襲場地較小、守衛亦較薄弱的分牧場「哈德倫」,怎知老天爺竟也沒長眼兒,竟教他的計畫走樣敗北,他只能倉皇遁逃,還一度失風險些兒被逮。
僥幸逃過一劫後心中的恨意更深了,如今他好不容易才又借著這場跋集混回來伺機復仇!
按仇啊按仇!周三麻眼中的神色堅定而且瘋狂。
他已經什麼都沒了,就憑這口氣在,也非得讓瀚天嘗嘗一回痛苦、失敗的滋味……
商場里!人來人往,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大胡子獵戶不尋常的亢奮殺意。
周三麻右手反剪身後地握著一柄大獵刀,逐步接近正在甜里調蜜的儷影……
***
戰栗了一下,火兒可以感覺到頸後毛發立了起來。指尖同唇角還沾留著從小攤上買來的甜果余渣,她卻已經若有所感的左顧右盼。
「妳在看什麼?」瀚天見她驀地急急起身的探頭探腦,也跟著戒備地要張望,就看見她盯著一個獵戶裝扮、頭戴皮帽的男人直瞧,感覺得出那盯著的目光又激動又歡喜。
歡喜?
隱隱約約地,瀚天醋上心頭。
「啊……」山神爺!火兒險些更這麼失聲的喊了出來!
她亢奮得直打哆嗦,好一會兒才看仔細對方凝重得不尋常的臉色。
她呆了一會兒,看著一身凡人服飾的山神爺看了看他們後,又往另一個方向看了看,然後轉頭就走。
火兒立即想追上去,但對方可是山神爺呢!才一眨眼工夫就連影兒也不見了,她甚至才走了一步的路哩!
「火兒,那人是誰?」瀚天也將那人快速的消失看得一清二楚,當下驚異得不得了,醋意也立時大減,隱約開始覺得不尋常。
火兒失神地搖頭,不知道該怎麼同他解釋;倘若她直說「那就是山神爺」,瀚天肯定不信。
她可以感覺得出來,盡避她已經自曝赤隼的身分,告訴過瀚天「實情」,但瀚天就是不肯相信……或者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心態,不當她的「實情」是個數兒,堅決要忘卻她所說過的話,當作日子仍繼續且平常的過下去。
為此,她很感動,明白這算是瀚天沉默且變相的請求——做一輩子夫妻的請求!
自然而然地,她也打消了為他擋下劫數的事兒,若不打著離去的計畫,這才是認真地想要同他長長久久做夫妻。
「他嘛……」火兒知道瀚天不吃「山神爺」那一套,便格外仔細絞著腦汁想著說詞。「說來話長……」
對了!山神爺剛剛眼神稍微在個定點注意了一下,為什麼呢?火兒心頭總掛念著這個不大對勁的地方,總覺得那是山神爺給她的某種……暗示?
她于是將視線轉向山神爺方才注目的方向——
她立時渾身緊繃,抓住瀚天的衣襟便往旁拉扯,正好險險避開凌空劃下的一刀!
「他女乃女乃個熊!」周三麻第一招撲空,口中立刻不干不淨的謾罵,撲殺架式也因為瀚天這個標的物突然一偏閃而險險跌個狗吃屎!
「周三麻!」聞聲辨人,瀚天回神的同時便將火兒的腰肢一摟一帶,往旁邊安全的一放,更神乎其技地一邊應付著周三麻的攻擊,再兩三下振臂使手刀砍向對方的腕骨,對方手中的大獵刀應聲而掉在地面上,聲音鏗鏘響亮!
「抓好他!」瀚天冷眼看著趕過來的青漠,他正帶著人手蜂擁而上。「好大的膽子!周三麻,你不思量著怎樣離『哈德林斯』愈遠愈好,竟還笨得回過頭來自投羅網?現下我瞧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啐!」周三麻唾口水給他瞧。「咱同你這嬌生尊貴的大少爺還有什麼話好說著?老子硬是要得!要殺要剮,十八年後投胎又是一條好漢!」言下之意便是他決計不求饒。
「確實是沒什麼話好說!」瀚天手指一彈。「將他押入柴房關起來!跋集結束後再來好生處署。」
火兒在一旁驚魂未甫的眨眼,瀚天握緊她的手拉著走,走到一座臨時搭建、休息專用帳篷里後,二話不說地馬上擁緊她,那種似乎要將她揉入四肢百骸的擁法,讓她既覺得窒息卻又覺得安全。
半晌後他稍稍松開她,雙掌迫切地在她身上拍撫游移。
火兒眨眨眼,這才領悟他是在檢查她身上有無傷處,而陰森的眼底淨是凝然。一待確定她毫發無傷,他便倏然反身,大踏步離去……
***
這場跋集就這麼草草落幕,不過幸好時辰正要晌午,牧場便提早備席宴請遠道而來的商隊同其它與會的獵戶等人,再開始談判真正的大交易。
必內的商隊將要買關外的馬匹、羊只、毛皮、藥材等等回去關內,男人們抽著煙袋,喝酒交談,直到傍晚時分才算告一段落,明日請早。
類似這般的交易,你來我往的,少說也要花上三天的光景。
瀚天真正踏入主屋、踏入自己的房間時!月兒早已偏西。
火兒睡了嗎?
慢慢步、輕輕聲、小小心,瀚天只是打算躡著手腳好好地看她一眼,卻不意峙上一對清清醒醒的透明水漾眼兒,氣氛頓時尷尬。
咳了一聲,微微閃躲火兒的視線,瀚天盤腿在她身旁坐下,低著嗓門道︰「嗯……妳怎麼笨成那般?刀子可是不長眼的。」
萬一她受了傷……無邊境的恐懼在苦苦地鎮壓過他整個白日後,此時猶如江水潰堤般爆發,讓他不得不緊握雙拳,彷佛要那般的用力,方能讓他保持在清醒邊緣,不至于讓他沖動地想毀損、撕裂些什麼。
深深地,他因為她而怕、而懼著……
但是,火兒不也是相同的心思,她微微一笑,相對于他竭力的隱藏,她倒是坦率公開著,「刀子不長眼,若是傷著了你,我疼……」
簡單的字句,是那麼深深地撼動瀚天的心,她毫不猶豫、遲疑、婉轉地道出。
然後,兩人皆沉默了。他們各自仔細、緩慢咀嚼彼此的話語,一字字的,如石投水面產生的漣漪,一圈圈的漣漪,影響的是他們的心湖……
分不清楚是誰先開始動作的,只有燈火的光線,映照出他們剪影似的身形。
他們一件又一件為彼此褪去衣物,高大強壯的一方動作憐惜卻又激烈;嬌弱縴細的一方動作仍猶自青澀、顫抖。
兩人動作異同,心思倒都相同,他們像是要印證他們最簡潔字句下的最有力情感,用最赤果原始的結合來落實印證……
***
遠離主屋寧靜、甚至帶些旖旎的氛圍,柴房又冷又黑地孤立在牧場的一角,里頭彌漫著男人已然有氣無力卻依然聲聲口口的咒罵。
周三麻落到這般地步了,仍是兀自怨天根地的怪罪他人,一會見忽地自艾自憐,一會兒又忽地咬牙切齒,一會兒忽地猙獰面目……千萬般的情緒,就是沒有絲毫的懺意,只有無止盡的憎氣,在在絞得他的五官扭曲。
「三麻子……三麻子……」
小聲、小聲的,有人躡著腳步靠近柴房,小聲、小聲的,真的有人啞著嗓子叫喚他的小名。
「姑母?」精神一振、雙眼一亮,周三麻開始使勁兒蠕蹭著身體往聲音傳入的窗口而去。「是姑母吧?姑母,快救我!快救救小三子我啊!」
「噓……」送消夜下藥迷昏兩名守衛,周嬸兒含著淚音示意對方噤聲。「姑母只是……只是來看看你可安好。三麻子,你怎麼傻得跑回來呢?姑母不是將積蓄全給了你做盤纏,叫你往外發展去做番大事業嗎?你怎麼……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