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他長相端正了,光他現在賺了大錢、未婚,才十八歲,就已是所有少女眼中心中的第一佳婿人選了。附近幾個窮縣,有哪戶人家是月收入三、四兩以上的?年迴目前一年就可賺到五、六十兩的天價,可不要羨煞人又嚇死人嗎?
「他來吃喜酒那天,我私下問他,這次回家,老爺給了多少盤纏?我的天哪,一出手就是二十兩,這還不包括趙老爺吩咐要給年家二老的禮呢!可見他被倚重到什麼程度,將來前途無限呀!」她家這種普通程度,一年所花用的有時還不到二十兩,一般窮人更別說了,一個月一兩銀子還有得剩咧。
「娘,別說了,他發達是他的事,與我們無關。」
「怎麼無關?家中有待嫁閨女的母親,都會注意他的。我瞧他日後還會更好,不趁現在身分相當締結姻緣,等他更發達,眼光就不會放在我們這種小家小戶身上了。到時多得是千金小姐由他娶哩,我們可高攀不上。」
不想再談,她冷淡作結︰
「男人一旦發達了,哪個不薄幸?到時對糟糠妻怎麼看怎麼的不順眼,恨不得一休了事,好立即去娶個如花美香回來,成日看著好不舒心快意。娘啊,我們是什麼姿色?沒那個清閑富貴命的。」
訕訕地,元大娘意興闌珊的咕噥︰
「我生的女兒又多丑了?」
但……也不美就是了。
元初虹模了模已消腫的臉頰,生平第一次為了自己長相平凡而感到些許惆悵——
當男人有條件去做選擇時,眼光投向的,自然是嬌妍麗色,而非平凡的小草。
她一向務實,所以從不自欺,知道自己的斤兩,也知道……他,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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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保太監鄭和領皇命將要第二次出使外洋!
這至大的消息飛快的傳遍全國上下。
第二次下西洋的日期是永樂五年的十二月,仍是從蘇州的劉家港出發,不僅率兵二萬餘人隨行保護、宣揚國威,並且歡迎商人同行出海做生意——
這對年迴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機會!
由於出海不易,所以任何由海外買回的貨品都被哄抬成天價,人人搶著要。要不是倭寇、海賊橫行,有其安全上的顧慮,每一個商賈恨不得常常出海到各國做生意以賺取暴利。
有官方的軍力保護,此趟出海可說是萬無一失,不必愁海賊們的掠奪了,所以全國響應的商人非常多。當然,人一多,貨也就多了,於是連帶的必須雇請大量工人幫忙運貨、搬貨事宜。
而出海過兩次,略懂外國語言的年?還沒親自去找差事前,便已教趙大爺快馬召了回去。他現在已是自由之身,尚未與趙家簽合同,趙大爺生怕他先讓人聘雇過去,於是高薪請他一同出海之外,更給了他一筆錢辦貨,同意他在幫趙氏商號管理貨物的同時,亦可自個兒做些小生意,得以在這趟長途旅行中賺取包多利潤。
十二月就要出海了,現在已是八月,時間非常急迫,讓年迴什麼私己事也沒能做,可以說才回家住了兩天,床還沒睡熟,飯也沒吃幾頓,甚至來不及應付第一個踏上門說親的媒人(以及其他更多的媒人),就要打包上路了。
趙大爺非常的急,所以派來的千里快馬送來了信,也是要載他回去的,等不及讓他搭驛站馬車,一站又一站的牛步行程,要采辦的東西可多著呢!
跨上了快馬,迅捷的蹄聲敲擊在石板路上,故鄉的景物飛快自他眼簾下掠過,他心中有一些難受……
就這麼走了,一出海就要兩年,他連說珍重的時間都沒有。
但,能說些什麼呢?一去要兩年呢。
原本……他想再去拜訪她的,想再確認她的意思,明白的問她︰嫁給他可好?願不願意當他的妻子?他不會阻礙她的牙婆志向,願意支持她的……
兩年呀……他沒有資格要求她等他,沒有權利耽誤她,誰知道他能不能平安回來呢?要是她同意嫁她,豈不是要害她守寡?如果他有個萬一的話……
「嘶——」
倏地勒住韁繩,一人一馬停佇在宛平縣城外,遙望著城門……
懊去嗎?去道別。但見到又如河?要是他忍不住月兌口說出要她等他的話呢?不,不行。
「叱!」腳下一踢,千里馬像飛箭般的奔馳,轉眼已數十里。
眯著眼,抵擋強烈的風勢,卻抵擋不住胸口一陣陣的悶疼,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就要錯過了嗎?
錯過了,錯過了……
才知道心中的影子來自牽掛的原由,卻得割舍。
錯過了啊!
那疼,必須時間來沖刷。
沖刷得淡了後,就叫——
遺忘。
第六章孑然
永樂七年六月,鄭和第二次出航歷時一年七個月回國,主要到達地點有爪哇、古里、柯枝,帶回大量奇珍異寶,並成功宣揚國威。皇帝龍心大悅,再度下詔令,命同年十二月,鄭和將第三次下西洋,允許商賈同行,進行海外貿易。海上交通的發達,帶動了中國史上第一波移民潮,沿海地帶的人民紛紛遷移往南洋發展。
罕見的海外商品總是炙手可熱,不管是名貴的珍珠、寶飾,抑或是胭脂花粉、乾果等日用品,都有人搶著要。年迴的本錢不夠他購買名貴物品,於是他將帶出國的布匹、器皿全賣給外國商人得到好價錢之後,抵達每一港口時,都鑽到各大小市集搜羅童玩、脂粉、錫器、花布料,采買了高高的一座小山也似,都是廉價品,但卻也是國內看不到的。
在其他商人嘲笑他買一堆賠錢東西時,他心中雖忐忑,但依然認為回國後應能賺取到些許薄利。
教他瞠目的是賣到了他難以置信的價格。
船一抵達蘇州劉家港時,便有國內商人欲向他批購所有貨物,已是不錯的價錢,但趙大爺提點他別急著月兌手,在港口賣貨是最愚蠢的行為。他記下了,只賣出一丁點貨物來當自己日京城的盤纏。趙大爺說要載他同行的,但他婉拒。兩人之間並非主雇關系,兩年前的契約只打到下船那一刻為止,他不好佔人家便宜。
趙大爺一直開高價要延攬他為趙氏商號效力的,所提出的銀兩對他而言可說是天價。但年迴還是拒絕了,只允諾十二月份一同出洋時,他願意再上船幫忙,但不想簽下長期的賣身契。
租了兩輛馬車載運他的貨物-快馬奔波了八天,終於抵達京城應天。貨都還沒卸下呢,已有聞風而來的商號要購買,供不應求之下,竟競價了起來。
一捆貨一捆貨的叫價,原本在海外花三、五兩買下的東西,甚至還賣到一百兩這種教年迴傻眼的價錢。
為什麼商人能那麼有錢?能住那麼華麗的屋子?因為他們賺取到的是暴利!
他一直知道,但從未這麼深刻的感受到。
兩年前,他以五十兩采辦了貨物出國賣,賣得七十七兩,堅持把借來的三十五兩還給趙大爺;趙大爺當然是不收的,但不想欠太多人情的年?仍是纏磨得趙大爺收下了。之後,再把餘下的四十二兩買貨回來,四十二兩的本錢,讓他賺得了五百餘兩銀子!
五百餘兩哪……
捧著一手的銀票以及碎銀,他驚喜得連走路也不會了。兩車的雜貨共十捆,有些獲利多,有些獲利少,但……總之,都讓年迴一下子成了小盎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