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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請郎自來 第16頁

作者︰席絹

他皺眉——

「為何要去招惹他?這種小人,避開好些。」

「我不想這樣。我不希望看到這種人作威作福,永遠得意洋洋、無人能制。」

他隱怒地道︰

「看看你的臉,雖然你口才便給,但人家有拳頭,怎麼說吃虧的都是你,你能如何?」

她伸手蓋住啊腫的左頰,沒好氣的瞄著坐在她左手邊的他︰

「你就不會坐到我右手邊嗎?換邊坐啦!」雖然她不美,但也不希望給人看了覺得丑。

他完全不了解女兒家愛美的心事,看了看日頭,他們現在往北走,日頭落在西方,坐在左手邊正好可替她遮擋炎熱的陽光,所以一動也不動。

「坐這邊就好了。」

「你就愛看我臉上的腫包嗎?有什麼好看的?」

「知道不好看就別逞強,下回記得要先保護自己。」轉回正題,口氣又差了︰「仗著一些惡勢力,日後馬吉恐怕不會善罷甘休,你怎麼只安排再虹夫妻離開,母女倆卻留著任人欺凌?」

元初虹悄悄伸手撫著臉頰,不想讓他對她這張變形的臉看得太仔細。道︰

「我不做落荒而逃的事。」

「你該明白自己屈居於弱勢——」

「所以我一定要變強!」她截口道。

他望著她,不明白其意。

她笑了笑,輕道。

「自小,我就決定當牙婆,剛開始只因為這工作可以讓我們一家子享受到豐盛的食物;我嘴饞,不希望再過回三餐不濟的日子。而後,跟著我娘奔走,看到了各形各色的人,惡主、惡僕、吃人不吐骨頭的人牙子……等等。你算幸運,沒遇到馬吉那樣的人,也沒給賣入會虐待佣僕的人家。但有好多好多人卻沒你的幸運,被人牙子剝了一層皮之後,又被主人苛待;有些女子更可憐,明明說要進城當丫鬟的,不料卻給賣入勾欄院,我好生氣好生氣……」她深吸了口氣,握著韁繩的手指都泛白了。「現在,我還是想當牙婆,即使再虹長大了,我娘也反對我一個姑娘家成日拋頭露面,閨譽都蕩然無存。不必再為溫飽擔心,我要當牙婆,是因為看不慣馬吉那樣的人。」

「你如何斗得過惡勢力?」他一針見血地問。

她想了下,笑︰

「所以,我得坐大,成為一個有勢力的牙婆。」

「你受得了與那些土豪劣紳勾結?」他不信。

「不,我要從官夫人下手。我要當官牙!」

「嘎?!」他詫然。

她看向遠方。

「如果有官府的力量撐腰,馬吉這類育小就不敢使下流手段暗算我,到時我就能大展身手了。我要成為山西省第一牙婆,童叟無欺,讓每個人適得其所,讓窮人不必被剝削,定要教那些害群之馬再也無法坑人!」

燦亮的雙眼燃著熊熊的壯志,那是一種無堅不摧的堅毅,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獨斷。

茶棧到了,她停下馬車,對他道︰

「想吃些什麼?我請。」

他沒動,還是看著她,眼楮眨也不眨的。

看啥啊?都給看別扭了!別是覺得她剛才那番話是胡吹大氣,听得他直想笑吧?她柳眉一豎,就要興師問罪——

「我說你——」

「你只說了偉大志向,那婚姻呢?你擺在哪里?」他嚴肅地問著。

她一楞,乾笑︰

「我沒想過。反正……反正……也沒人敢娶。我自己知道不是相夫教子的賢良性子,當然也就沒男人看上眼。」覺得口吻帶著自憐,她連忙以不屑的腔調道︰

「何況,我要丈夫做什麼?一旦有了丈夫,我哪能完成自己的理想?當牙婆可是一輩子的事,我不要這種煩人事拖累我!」

「但是——」他有些著急,欲說更多,但卻教人打斷了談話。

幾個婦人發現了元家的馬車,圍了過來七嘴八舌道︰

「哎,初虹,正想問你呢,你們什麼時候跑長平縣?我要回娘家探親,到時載我一程哪!」

「元小泵娘唷,最近有人家中缺僕婦嗎?我什麼都能做的。」

「初虹哪……」

年迴站在一旁,吞下了所有未竟的話。

原本……他想趁回去之前,打探一下她的意願的……

如果,她想嫁人,想問她……若目前沒對象……也許……可以考慮一下他……

但她卻說,不想嫁人。

她想花一輩子去成為首屈一指的牙婆。在她的一輩子里,沒有「丈夫」這詞兒的立足之地……

心口涼涼的,什麼也說不出了。

她不要任何男人。

※※※※※※※

花了幾天時間,終於將家里打理乾淨了。暫且擱下所有私牙的生意,元大娘往官牙方面鑽營。差別只在於以往是替大戶人家找佣人,現下是替官府找衙役佣僕,同樣是跟夫人們建立良好關系,不困難的。

元大娘也學聰明了,決定搬家。等她打點好官方的關系之後,一定要在縣太爺家的隔壁買宅子,不管多貴也要買。如此一來,看誰還敢來她家鬧事!

「那個馬吉,最近可真是焦頭爛額了。被李大胖放話要揍他之外,又不慎錯打到鄰縣惡霸的兒子,人家說要卸下他一只手臂呢。也好,我們落了個清靜。」元大娘縫補著衣服,一邊與女兒聊天。

元初虹蹲在園園里摘菜葉,順道澆水。

「那家伙根本是個呆子。我一直在懷疑他怎能橫行那麼久而不出岔子。撈油水撈得那般過份,莫怪那些大戶人家要生氣了。」

想想不免要嘆氣了,元大娘道︰

「初虹,不是娘要逼。你想當牙婆,我反對也是沒用,可你這樣孤家寡人沒個主兒,出門在外總要吃虧的。你也該合計合計啦!已婚的身分對你有益無害,誰還敢看咱們母女好欺負,隨便出手打人的?」忍不住槌了槌尚在隱隱作痛的肩背,那天她也挨了幾巴子,可痛得咧。

元初虹悶聲道︰

「嫁人就沒事了嗎?如果丈夫反對我出門呢?如果公婆要求我成日操持家務呢?娘,我不想把人生交在一個陌生人手上,由著他頤指氣使。但為人妻似乎就是這樣,一切都要听男人的。」

元大娘咕噥著︰

「你又哪是任人使喚的性子了?」

「所以與其當不稱職的小熬人,不如就當個嫁不出去的一流牙婆,這不是很好嗎?」

冷不防地,元大娘問出一句︰

「那年迴呢?你不挺鍾意那小子的?」

「什麼啊!我和他只是同鄉友誼,沒其它意思的!」她瞪大眼,不知娘親干嘛扯他這個不相干的人。心口涌上一陣陣不自在,討厭談到這個。

「這些年,我瞧你們一直有往來,這次他還特地上門拜訪哩,不是對你有意思又會是什麼?」

心里懊惱,口氣不覺壞了起來︰

「不是那樣的,我們只是朋友,您別扯些有的沒的,人家對我壓根沒意思,別再說這種讓人尷尬的話了,教我們以後怎麼自在聊天交朋友?你女兒又不是天仙絕色,隨隨便便就能讓男人心儀。」

「唷!口氣那麼壞做什麼?」元大娘叉腰瞪過去。「我是瞧他上門得勤,八成有那麼點意思。你不給人家機會,只會說不要不想的,再好的姻緣線也給你踩斷了。」

元初虹捧著一手的菜,氣嘟嘟的走到小盆那端挑洗菜葉,水聲嘩啦啦的,潑濺了自己一身。

不理女兒的悶氣,元大娘接著道︰

「唉,真想不到六年前那小耗子似的男孩,會長成如今這般魁偉模樣,而且還挺有成就的呢。有人當了一輩子奴才,也得不到主人的賞識提拔,可見他是個努力又上進的孩子,能在京城大戶人家當上管事,多麼了不起,真是光宗耀祖哪。此番回來,媒婆怕不踩平了他們家門檻喔。」西平縣是個苦哈哈的農業縣,除了縣城還算熱鬧繁華外,其它八村、六屯、五莊,都被這些年的天災給折騰得苦哈哈。而年迴算是所有出外工作的青年中,大有成就的人,家里的破宅子翻修了好幾遍,還添了三間房,全賴他寄回來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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