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哈哈傻笑蒙混過去。
「好好好,您好走,路上小心。」
他伸出雙手,勾攬我的腰身以入懷,額抵著我的額,氣息在我面孔上吹拂︰「我會想盡方法讓你不感到壓力,不要防我。愛上我並不需要失去你原有的自由,我只要你心中對我有所掛念而已。這樣就好,就好。」
然後,然後呢?
「當你開始不滿足于現況了,該怎麼辦?」我問。
「反正你逃跑的功夫很強,沒有人抓得住你。我期望當風箏另一端的牽引者,但,倘若風箏執意自由,遺留下的,也只會是一條繃斷的線。不要害怕讓我接近你,因為最沒有把握的人是我,該害怕的人也是我。」雙手漸漸收緊,在不令我窒息的力道之內,也是不容我掙月兌的力道之內。
我,我這個大刺刺的女人,在他眼中像什麼呢?
是揉了怕碎,含了怕化的弱質物品嗎?還是,男人在面臨愛情時,都會有患得患失的不確定感,因此總是小心翼翼?我不懂。但他的行止令我有些心疼,心疼他的不值得。為了我,真的很不值。
如果今天他傾情的對象是文小姐,情路一定非常好走,比捷運還順暢快速,但人類似乎最為擅長做自討苦吃的事。我還能說什麼?
一如鐘昂曾說過的,追根究柢,是我自己先惹他的。中國人不比西洋人,對吻認知大大不同。也許我就是在做惡作劇的事時,邱比特正好在場,射了一箭。不然就是我的吻技高超得吸魂攝魄,他被我吸來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哎!反正,都是一個吻惹的禍啦!
「無論如何,讓我們一直保持這種心態吧。不要被愛情這玩意兒折磨得顫顛倒倒。如果相愛起于快樂的因素,就不該讓它轉為苦澀。鐘昂,我希望一直快樂且自由,但願你也是。」
「我是呀,把心交給你,看著你意氣昂揚,快樂自負,為所欲為,確實是很快樂的事。你一直在做許多人不敢去做的事,說著許多人不敢說出口的話,活得自我快意。而我愛你,因為分享你的快樂,所以我的心情也舒展。沒錯,愛上你,所以我快樂。吸取你自由的氣息,即使我的身體不能隨心所欲陪你浪跡天涯,但我的心卻有,它跟著你。」
好——肉麻!好挑逗——好惡!
可是我的眼眶卻有點濕。原來我以為他與朱棣亞是同質性的男人,但細分之後,他們卻是大大不同的。
朱棣亞是事業心強的人。這種人在善于包容照顧人之外,其實是強悍且霸氣的,不然他不會掛念著他的未婚妻與他的相遇方式錯誤,久久無法釋懷。
但鐘昂則較為包容。他沒有很強烈的事業心,在生活過得去的情況下,心思全轉在流浪動物或弱勢團體上。無所求,所以寬容別人的行止,甚而欣賞起來。
不能說哪一個人的心態較為正確,只能說他們在自我價值觀的世界中,尋到了最佳安身立命的方式去過生活。
但乍看之下,他們真的很像,形于外的斯文、冷靜很像。
當然啦!一白一黑,一帥一平凡,一有錢一無錢,如此而已。
莫怪注重身家的母親在探听到鐘昂銀行的存款不足六位數字時會差點休克。期望我速速換個體面的男朋友給朱家人看,不要找一個平凡人充數。
我也只是皮皮的回嘴道︰「別擔心,我的公寓可以出租,收了租金足以養活他。」存心氣瘋我阿娘,我想也達到目的了,氣得她行李打包十來箱,跑去大陸找舅舅訴苦去了。
「我不會追問你行蹤,只但願--你偶爾會想起我。」
「好吧,我會在想起朱婭時,同時努力想起你。」我很誠意的保證。
他燦笑出聲,直親著我的臉。
待出院事宜全已辦妥,救護車也將病人搬運置妥,他們終于走了,往花蓮出發而去。
會想他嗎?會吧,應該會想——一點點--?
※※※在南下中部之前,我仍是見著了朱棣亞。不知道他哪來的神機妙算知道我人仍在台北,于是我只好賜給他請我吃晚飯的榮幸了。
向阿怪要了一束白玫瑰,很大的一束,我捧進了日本料理店的包廂。沒有意外只見到朱棣亞一人。
「唔,分手花束。」
朱棣亞的表情啼笑皆非,輕咳了兩聲,仍是意思意思的收下了。我興之所至的種種行為,他想要不習慣都不行。
「近來過得好嗎?干媽說你會在我之前結婚。」
「你信她?拜托。」我嗤之以鼻,老人家的夸張方式他還真不了解嗎?會當真的只有呆瓜。
「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篤定「婚變」對你的傷害不大,只是大家繪聲繪影下,我這個「陳世美」己紅得發紫了,現在只差真正的哀怨下堂婦出場。」他點完了菜,為我倒一杯清酒。
「別理會了。大哥,顧好自己最重要,我相信長輩們的雜音對你影響不大,倒是--如果你老婆成天兜在心中就麻煩了。但--」我嘿嘿邪笑︰「我是惡女,沒有義務當她的救贖仙女,她自求多福吧。」
他搖頭直笑︰「呵!這可不是你六歲那年的心願嗎?如今在二十九歲終于如願實現。」
我打量著他笑容增多的俊臉。紅光滿面,似乎也胖了些;听說愛情的功效驚人,比化妝品、歐羅肥更厲害,果然可以由這個男人身上印證。不常笑的男人,開始不吝惜微笑了;工作狂的男人,已開始走出辦公室,注意起花花世界的種種。
「你變得這麼愉快,應是事事順心的證明吧?」
「是。我與她已能漸漸走出協調的步伐。很平凡的一個愛情故事,酸甜苦辣。」他輕描淡寫。
「不是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愛情驚天動地撼鬼神嗎?怎麼老兄您如此實際?」
「每個愛情都是一樣的,到最後都會走向互相佔有,我看不出我們這一對有何不同。」
唷呼!這家伙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愛了一場還可以保有冷靜的大腦分析。那麼我以前看到的例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看過昏頭到徹底的唐或夫婦、女性友人、男性友人--姑且不論婚後是否過得蜜里調油,但戀愛時的鬼樣子--欲生欲死,神智不清,沒一例外。
時代又變了嗎?在我活了二十九年之後,男女的交往又成了另外一回事了嗎?人類的進化如果太快,是否有礙健康?
「我不太明白戀愛的走向必然會如何,但我認為所謂的「佔有」,是有很大彈性的。有的人身心俱擄;有的人只求交心。我並不想與任何人談我自身愛情的進展,不過我必須說「佔有」這兩個字,只能成為擄心名詞,而非拘束身體的動詞,否則我會窒息。」
朱棣亞嘆了口氣︰「這,也是我不能讓自己愛上你的原因。」
我訝然眨了眨眼。到了此刻,再去談一些未曾厘清的情愫不好吧?
「呃——嘿嘿!吃壽司。」侍者已送來所有的食物,我低頭先行填飽自己空虛的胃。
「別慌。」他失笑的看出我的無措。「菲凡,我們仍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哥兒,至少在我還沒步入禮堂之前,你別太急著疏離我。」
他看出來轉變了,我不意外。但——他可否也曾像我一般為這界線而哀悼?也許沉浸在愛河中的男人根本無從領略這種苦澀。
「曾經,我想與你做一世夫妻,不僅友情可以長久不變,互相扶持一生相伴不分。喜歡你賴在我懷中的溫馨,也愛看你雲游四海的瀟灑自在。在友情或兄妹情的範圍內,我可以將所有的你看成優點欣賞。不過倘若走入了男女之愛,我自知是個佔有心強,且傳統沙豬的大男人。我追求傳統的家庭,喜歡女人眼中的世界只有我,相夫教子,或成為居家主婦,或成為我事業上的助手;但那個人不能是你,你的的靈魂不會只為一個男人佇守,你的世界太大,所注意的事情太多,你的腳永遠停不下來。我太了解你,所以不忍心將你拘留在我一小方世界中。所以,我沒讓我們之間轉變成愛情。」他輕聲陳述著。彷佛因為看出我與他之間恐怕無法過回以往的生活,所以在今日,一次說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