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但你曉不曉得何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還有‘活著比死更難受’這兩句話的意義?」路寒袖的臉色由白至青。這女人的毒蠍心腸,已超乎他想象!
「如何?陪我演出戲,再讓我當你的保鏢,一個月後,你消失杭州城,我繼續當我的秋家三小姐。」知道他已動搖,她用著溫和慈藹的口氣說服他。
「……只是一個月?」他確實動搖了。
「是,就一個月,反正我只是想過過干癮,可以吧?」
「不動我一根寒毛?」
「嗯,我用人格保證!」她信誓旦旦地舉手。
雖然還是覺得事出唐突,一切遠不在他預料之中,可如今騎虎難下,若得罪這難纏的丫頭,也許他連這巷子都走不出去。
「這……好吧!」
「呵呵,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人。那好,我們走吧!」她干脆的甩頭就走。
「走?走去哪?」
「這還用問嗎?那當然是回武館去跟我爹稟明這事嘍!」她眉開眼笑地回首望他。
路寒袖不懂心頭紊亂難解的窒息感從何而來,這丫頭笑得愈多,他的眉頭就皺得愈緊。
一個愛笑、愛耍狠的女子,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難測城府?
「秋鴻武館」位于城北臨郊處,創館至今已有百年歷史,傳到秋桐溪手上已是第四代。眼見他年歲已高,兩個兒子對武學毫無興趣,反而是三丫頭從孩童時期自願學武,日積月累下來練就一身好武藝,令他委實頭痛。
打自秋漾影十歲起,城內城外人人都曉得秋鴻武館出了個女中豪杰,愛打抱不平、愛舞刀弄棍、愛出風頭,惟獨不愛琴棋書畫、針線女紅,連安靜待在房內對她而言都是種折磨。
為替她找個婆家,秋桐溪不曉得找了多少媒婆托親,但往往對方一探听出秋漾影的「特殊才藝」後,全不約而同打了退堂鼓,任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媳婦除會拳打腳踢外,無才又無德。
就這樣,晃眼間,秋漾影已是十八「高齡」,秋桐溪不得已只好替她辦了這場「拋繡球招婿」的樓台會,哪里想得到繡球丟了、也被接住了,準女婿卻趁他開心大笑時腳底抹油迅速偷跑,現下也不曉得有沒有人找著這個家伙,急得他在廳堂上走來走去,心煩得很。
「爹,我看您別管大妹的事兒了,她這輩子若真嫁不出去,那也是命中注定,隨便她以後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咱們來個眼不見為淨就是。」端坐在柚木椅上的秋隨形,身形舒展,意態閑適地說道。「你說的倒輕松,女兒是我的,我能不管她嗎?」兜了兩圈回過頭,秋桐溪沒好氣的反駁。
「話是沒錯啦,問題是管也管不住,能怎麼辦?架住她上花轎?再把她打昏強押進洞房?」聳聳肩,秋隨形還是一臉悠哉樣。「只不過,連接住繡球的新郎都跑掉了,想嫁也沒個對象嘍。」
「你、你……」
一瞪白眼,秋桐溪搗著胸氣涌心頭,鼻孔突然間撐大,嘴角隱隱抽搐。
「哈……哈啾……哈啾……」
動怒的下場就是連打七、八個噴嚏方才休止。
柳別音見狀,急忙順著他的背輕拍,一邊斥責兒子。
「隨形,你爹已經夠惱的了,做什麼還說這些話激他?」
「天地良心,我可不是在激他,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也許不動听,但全是實話。」
「爹都在打噴嚏了你還提!」始終在一旁執扇煽風的秋如風,驀地用扇尖戳他腦袋瓜。「少說一句,沒瞧見爹打完一輪在打第二輪了嗎?」
「是是是,我閉嘴,我當啞巴。」秋隨形慨嘆地乖乖住口。
柳別音扶著丈夫在紫檀椅邊坐下,再忙請婢女如如倒了杯茶給他潤潤喉。
「老爺,您別氣了,隨形說這些話也是無心。」
深吸口氣,秋桐溪沮喪地搖著頭猛嘆氣。
「我不是在氣他,我是氣漾影這丫頭不爭氣,還有那個明明接到繡球又不認賬的渾賬東西!」
「唉,有什麼辦法呢?只能怪漾漾不好,也難怪那位公子跑得恁般火急。」柳別音如此安慰自己。這會兒,一個喊聲由外堂、中堂、內院,直接沖進了廳堂里。
「館主!陛主!三小姐回來了!」大總管黃賀樓壯敦敦的身軀飛快隨聲響奔到秋桐溪的面前。「漾漾回來了?」柳別音一喜,正擔心這丫頭不曉得野到哪兒去。
「哼!」秋桐溪則一臉漠然的撇過臉。
「是的,而且她還帶了今天樓台撿了繡球的那位姑爺一塊回來呢!」拱著手,黃賀樓笑嘻嘻地稟報著。
「什麼?」眾人難以置信的同喊出聲。
還來不及回神,秋漾影已經開開心心地跨過門檻,身後跟著一臉忸怩窘態的路寒袖。
「爹、娘,您瞧瞧女兒帶了誰回來!」秋漾影聲調輕快地抓過路寒袖,推到二老面前笑道。「瞧,是您未來的準女婿哦!」
秋桐溪與柳別音怔忡相覷了幾眼,全然不知作何反應,再望向那個躊躇難安的少年郎,心底多半有了譜。
「如何?漾漾很了不起吧?這下你們便不用再擔心我嫁不出去了。」她滿臉驕傲自滿地燦笑說著。
秋桐溪皺著眉、悶著氣慢慢起身,再慢慢踱步到路寒袖身前。
「你自個兒說罷,是不是真不想娶我的女兒?」
路寒袖心下微驚,本以為他是要責難自己接了繡球又逃逸無蹤的惡行。
「這……當、當然不是。」
「不是?那你干嘛跑?」他不以為然的拉高音調。
「因為事出突然,路某一時無法承受,所以便很不聰明的選擇逃避。」
「是嗎?所以你是真的想娶漾漾?」秋桐溪眯著眼逼近他臉孔,想從他眼楮里看出他是否在撒謊。
「嘿,嘿嘿……」傻笑兩聲,他僵硬的大力點頭。「當然是真的,不然我干嘛接那繡球來著。」
「少來!我看你是被我女兒強押回來的吧?」
「爹!您說什麼呀,人家可踫都沒踫他一下,哪里強押他來著!」秋漾影嬌嗔地嚷著。
「甭騙我,你明明不想嫁人,又怎可能把人帶回來?你說,你骨子里又在打什麼主意來著?」
眼見計劃要被戳破,秋漾影朝著路寒袖猛使眼色,又對父親嫣然一笑。
「爹,您說得對,女兒確實不想嫁人,不過這回情形不同,我對他一見傾心,他又接下了我的繡球,今生今世,我已下定決心非他不嫁了!」繼又轉向柳別音嚷道︰「娘,別人或許不信女兒,但您一定會信吧?」
听著她滿嘴惡心的肉麻話,路寒袖呆若木雞,覺得腳底竄上一股涼意,心髒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女兒,你真是這麼想就好了,娘覺得……」思想單純的柳別音高興又感動的正想靠過去,卻被丈夫扯了回來。
「別上當!你當她娘當了十八年,還不曉得她有多機靈狡猾嗎?」
「老爺,」柳別音可憐兮兮地回過臉看他。「女兒雖然叛逆,但她從沒對我撒過謊。」
「是啊爹!我才不對娘撒謊呢,您別破壞我和娘的感情。」秋漾影立刻貼到柳別音的身上,緊緊摟住母親,擺出嬌弱無辜的清純模樣。
「我的乖女兒,娘相信你,一定不讓你爹這笨蛋誤會你。」母女倆像久別重逢般彼此互擁,坐在椅上的秋如風和秋隨形,一個在打呵欠、一個在打瞌睡。
「好了,好了,你們倆丟不丟臉,有外人在這兒,犯得著抱在一塊催人嘔吐嗎?」秋桐溪漲紅著臉將她們分開。
「爹,寒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夫婿!」秋漾影不依的嘟起朱色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