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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辭 第25頁

作者︰素問

打暈?

老天,梅妃是不是人?怎麼忍心讓不知輕重的莽漢踫打自己的骨肉?還有他,自以為是扭曲別人的好意,信誓旦旦說什麼「玉石換玄鐵」為諷意?

呵,他是天下最蠢的男人!

花凋胸口如遭重擊,青筋浮現的手臂抽出鐵算盤觀瞧。

龍綣兒縴細的小手下意識抽搐,一股空虛充斥而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兩下,焦距逐漸清晰,眸子與近在咫尺的男人相踫的瞬間,陡然瞪大,紫色的唇瓣劇烈地嚅嚙,卻未曾發出半點聲,下一刻奪過算盤,她又急速後撤,臉向床內,蜷縮成一團——

她躲他?

花凋驚愕不已,對龍綣兒的舉動實在無法理解,兩步邁出,想拉她回身,不料,一時失手握住了她受傷的胳膊——

龍綣兒從喉底擠出嘶啞的嗚咽!

「龍綣兒!」花凋也嚇得不輕,不為別的,因她的聲。

那絕不是尋常嗚咽,而是通常人在失聲後惟一能發出的哀鳴。

龍綣兒掙扎下床,死死盯著門口也愣住了的煙雨,憤怒的目光噴火。

花凋怕她又踫到傷口,攔腰一把將那輕如棉絮的身子卷到自己懷中,手掌強行壓迫她的肩頭,迫使龍綣兒只能乖乖坐在他膝上,哪里都去不了。

龍綣兒怒火攻心,懊惱地抄緊鐵算盤,朝著自己的印堂就砸!

花凋見狀不妙,不得已又點她的昏睡穴。小丫頭受了多大的委屈?懷抱嬌軀,他五味雜陳,宛如兒時心愛的皮偶被撕扯得支離破碎!

她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小女子,不該受此折磨——看來,他最大的錯是放了手。花凋低下頭以頰相偎,辛酸得語不成調,「煙雨,為——什——麼——」

煙雨被他的眼神嚇得一哆嗦,「自大人離開,公主就無法說話,她不讓婢子找太醫,除了送東西到六扇門是寫在紙上給我,也不理旁人!娘娘的話,公主听之任之,若非她听到劉公公捎來您的回話,執意窩在煉房,絕不會……傷了自己……」

花凋沉痛得斂下軒眉,忽然道︰「我要帶走她!」

煙雨一抬頭,「什麼?」

花凋一字字重復︰「我要帶走她!懊死的——」震怒地低咒︰「不管她將嫁到哪里,都不能離開我的視線!」不過分開幾天,她就口不能言,傷痕累累,若是嫁到北狄,豈不是要客死異鄉?混賬!這磨人的女子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他——放不下——

「好。」煙雨干脆地答,臉上終于有笑意,「大人早該如此,公主可憐,她……在宮里無人照看,您是她惟一願用和親換來金銀給予之人啊。」

小傻瓜,腦子都想什麼?她以為這是賣身?她以為他真的缺珠寶?他值得她在心灰意冷後還拿嫁妝相贈,還去修復已壞的算盤?

花凋逼迫自我冷靜,「你跟我同走。」私帶和親公主罪在不赦,必牽連煙雨。

煙雨沉靜地搖頭,「不,我走的話那就大亂了。」

花凋一挑眉,很快會意,「你是要——」

煙雨走到他跟前跪下,「婢子曾對寧王殿下發誓,今生照看公主,永不背叛。而今大人守著公主,婢子了無牽掛。」釋然一笑,「你們走,我在此放一把火,趁亂離開,不會太引人注意……」

「你想做出自盡的假象,借此讓主子月兌身。」花凋銳利的眼神一眨不眨,「因為,被火焚燒過的尸體無法辨認,是不是?」

煙雨猛地抬頭,「大人不愧是六扇門名捕,婢子的心思都被看透。」

花凋垂眸望著昏迷的龍綣兒,長嘆道︰「何必?你如此做,只會傷她的心。」

「不會的!」煙雨淒然一笑,斷然道︰「婢子命賤,不值掛懷。」

花凋抱著龍綣兒的手臂緊了緊,感慨道︰「你說我對她全然不解,你呢?煙雨啊,你我都還不如她至性率真。」

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

她願為他吃的苦已是世間極致,他還猶疑什麼?之前的懷疑對她是褻瀆。他自詡看透世態炎涼,何以沒看透龍綣兒?

她不會知書答禮、相反嬌縱蠻橫,而一分痴比金堅。

或許是離得太近,恰好他們又是同一種人——尖酸刻薄——以此掩飾多情——直到險些錯過才幡然醒悟!

煙雨嘴角微微牽動,眼中氳霧,「此生蒙大人這一番話,婢子無怨。」

花凋一手抱著龍綣兒,一手扶起她,字字鏗鏘︰「你是宮女,卻不僅僅是宮女,花某人謝你。」眼眸掃過窗外的夜,一股強大的壓抑感席卷而來,籠罩他所有的知覺——未來,風雨飄搖,悲歡不定。

☆☆☆

他殘忍,所以沒資格再說旁人。

眼看身後的宮苑濃煙滾滾,大火直上九重天,照亮夜幕,如若白晝。他不能停,也沒有退路,否則就白白犧牲了煙雨。

烈焰飛龍驚動四周,人潮涌動,喊聲雷動,撲火的除了宮女、太監,連大內侍衛都不能等閑視之,他們急著救人,救那個能牽制北狄罷兵的未來王妃,所以手腳亂成一團。

亂,是逃離的最佳良機。

不過,花凋猛然停下腳步,他們還沒跑出大內的範疇,絕不會輕易被堵在外面守候的人抓到,而眼前的人不是尚書府門客,但比尚書府門客難纏。

「看到我,不驚訝嗎?」幽幽的嗓音仿佛從悠遠的天際飄來。

花凋雙手攬著龍綣兒,目視前方,鎮定道︰「是驚,不是訝。」

來者非別,正是鎖蘭苑的蘭貴人。

「不訝?」她的柳眉淡淡一皺,夜風中的身軀單薄無依。

「你不是單純裝瘋之人。」花凋吐了口氣,沉沉地說︰「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不過沒有挑破。」

「咳……為什麼?」

花凋的黑眸閃著精光,「綣兒的固執超于常人,那麼信任也是根深蒂固。當初一直沒模透你的目的,你認為我可能動搖她的依賴?」他該死,一路昏噩固執地抱著對寧王那所謂的「承諾」,只輕率地護了護她的安全,竟無視遠比利刃可怕的人心!悔恨,若是早點正視與綣兒之情,認真調查此事,那麼蘭燼落也不會毀掉了他珍愛女子的一生。錯,人生就是在這樣的恍惚與蹉跎間造成了無法挽回的遺憾!

「哦,我這樣……咳……厲害啊……」蘭燼落消瘦的臉上盡是漠然。

花凋的面頰貼著懷里女子柔女敕的肌膚,心潮澎湃,「她是求憐之人,在你身上找到娘親一樣的溫存,所以難以自拔。而你,利用她的信賴來教她偏激、借此孤立梅妃,說穿了就是想毀她!」

「看來,我的所作所為你都明白!」蘭燼落神色徐緩,「早點說出來,你的公主就不會落到眾叛親離的地步。你不恨我?不想殺我?」

花凋冷冷一笑,「你孤身在宮廷傾軋中忍辱,只為蒙冤的東宮諸人雪恨,這值得任何一個男子佩服。我殺你,倒讓天下恥笑。護她不周是我之過,與你有什麼相干?她決非眾叛親離,而是識人不清。」一探大掌,亮出開山門戶,「听著——你未教她善惡不分,我不殺你;你不會武,我也不殺你,還有……你對她尚有情意,我不殺你!」

殺……與不殺竟有如此多的理由?

蘭燼落聞言,微微一笑,「花凋啊花凋,聰明人。」

花凋苦澀地偏首,凝視著虛弱的龍綣兒,「我自以為聰明,卻險些誤她一生。」

蘭燼落往前走了幾步,見他戒備,嫣然道︰「你……咳……怕我傷她?」

「不,有我在誰也傷不到她。」花凋說得一字一句堅決果斷,「你心思深沉,我們此刻虎落平陽,不得不防。」看看天色和不遠處雜亂的宮苑,幽幽地說︰「你出現,不吵不嚷,怎麼可能有陷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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