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代玄鐵——
價值換堅心?
好一個意外驚喜!龍綣兒啊,你沒有食言,果真是待我不薄啊!
花凋托著錦盒,仰天大笑,不顧他人異樣的目光,「好,這份心意花某生受!勞煩劉公公轉告公主,請務放心,花某受此殊榮定不負所望,鞠躬盡瘁。」
劉公公愣了愣,旋即點點頭,一拱手︰「既然事已完畢,咱家告辭。」說著,一扭身,帶著隨行的小太監起身離去。
人去後,六扇門恢復原來的肅殺與冷清。
雪韌感慨萬千,低嘆道︰「想不到一場一觸即發的戰事如此化解了……我曾以為是在所難免的大仗……」
風燭冷冷一笑,虯髯胡子下的嘴角勾出一抹諷痕,「哼,你我想不到的多著呢!這聯姻不算稀奇,怪就怪在出嫁的人身上!」手指一點珠寶箱,「梅妃旁邊只剩九公主在膝下,縱然北狄花血本,她也不應同意……區區幾箱珠寶,難道就是晴川公主的身價?哼,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雪韌深有同感,瞅瞅面無表情的花凋,皺眉道︰「九公主為什麼會同意這門婚事?」
花凋露出怪異的神色,笑道︰「你問我?哈,奇怪了,她同意與否為何要問我?公主和親自古即有,何必驚訝?」
風燭一拍他的肩,「既然不值得驚訝,就該高興,難得晴川公主如此識大體,臨走之前還惦記著咱們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抱敬不如從命——雪韌,走!把珠寶弄到賬房去,分給大伙!」言罷不再看他,昂首邁步走出大廳。
雪韌靜靜想了一下,朝花凋說「你莫……」未訖,又搖頭作罷。
花凋疲倦地靠著椅背,沉沉吐氣,舉高眼前的玉算盤,看起來深覺混濁,絲毫不見清澈明淨之處。
「自欺欺人。」
「什麼?」花凋睜開眼,看向那個不愛說話的月剎。
月剎手持洞簫起身而立,冰冷的容顏微微波動,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再一次無比清晰地重復︰「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
花凋的唇邊一僵,竟無言以對。
☆☆☆
哎,如果不是那個遠道而來找風燭,又在醉仙樓與老大斗氣的君山島大小姐,也許花凋一輩子都沒機會嘗試醉酒當歌的滋味!
真……真是刻骨難忘!
他平生不愛飲酒,因為不善飲酒,而一旦飲酒,則痛快一身!
雪韌的刀被他拔出鞘,六扇門的花草樹木被洗劫一空!沒人攔得住他,也沒人敢去攔截他!刀鋒所至,風卷殘雲,昏天暗地。雪韌瞠目,忍著同樣因酒醉而痛的頭找來那個又跑到賭場的花夫人。現在,也只有她才能克制住花凋的沖動和瘋狂。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花捌順著心中壓抑許久的郁悶情懷恣意揮舞彎刀!
此時,花夫人的臉兀得出現——停格,刀尖頓在她鼻子的前端!
「娘?」花凋的一張臉和關公有得比。
「臭小子!你還認識我啊!」花夫人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叉腰道︰「我不記得何時教你借酒消愁!那些沒出息的頹廢儒生,你也跟著去學?」
花凋呆呆地松手,刀「當啷」一聲落地。
「頹廢?」笑得好蒼涼,他伸出胳膊一摟花夫人,頭低垂在她肩上,「老娘?我為什麼會頹廢?你告訴我為什麼!我是花凋——天下公認的刻薄表!什麼狗屁的事兒值得我牽腸掛肚?」
「兒子。」花夫人回抱高自己幾個頭的兒子,有些預感,若有所指︰「莫非……你真動心了?」
花凋聞言,陣陣慘笑,從懷里取出那個玉算盤,「老娘,你看到她贈我的東西嗎?玉石代玄鐵,她——諷刺我?說什麼她也會守諾,分明是戲弄于我!」
花夫人明亮的眼眸眨了眨,「你自己說她出嫁好,發什麼瘋啊?」頓了頓,「除非——是你放不下!她也許根本沒你想的不堪,是你自尋煩惱!」笨,不開竅,一點都不像她。喜歡就喜歡!避她是九天仙女是鄉村野婦,照搶不誤!嗯,雖說龍綣兒不怎麼討人喜歡,至少對她兒子還算痴心,可惜這兩個當事人都是個木頭腦袋,純粹彼此折磨!
花凋肩頭一顫,竟生生捏碎了玉算盤,掌心被碎屑吞沒,刺鼻的腥味刺激了神經,頓時清醒,不禁喃喃︰「是——我錯——」
花夫人一揚臉,「你說什麼?」
花凋仰天長嘆,漆黑的蒼穹看不到半顆星子,「我仔細想過,梅妃要女兒出嫁的確十分可疑。後來經過多方查證……我才明白——她之所以逼龍綣兒,目的是利用她的婚事延緩皇上封陵王為太子;同時,由于知道失蹤的寧王和晴川公主兄妹情深,他斷然不會連妹妹遠嫁前的最後一面都不見,借此引出天縱英才的龍繾來改變皇上決定,可謂一箭雙雕!」
花夫人吃驚地瞪大眼,「啊?世上竟有如此狠的女人!連自己的骨肉都利用?兒子,你既心里有數,干嗎不去攔她?」
「攔?」花凋冷冷嗤笑,「娘是要我造反?太子被貶後,儲位空懸多年,朝中上下蠢蠢欲動。梅妃和菊妃為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一個當初是設計害東宮太子,一個是暗中培植勢力至今,兩廂周旋多年……自北狄公主面聖,皇上不再臨朝,一切政務交六部代理,宮中戒備森嚴,嚴禁私自出入。你看,前幾天連輔佐陵王的薛公公都拉下老臉來探風,足見世態嚴重。現下——誰都妄動不得——」
花夫人同樣付以冷笑,狠狠一敲他,「小子!你肚子有幾根彎繞為娘會不知?听著!如果對那蠻丫頭沒心思,少在這兒發癲!如果有——立刻給我把人搶回來!皇帝的女兒有什麼了不起?莫非,你覺得配不上她?」
花凋微一掀嘴角,黑眸凝視掌上的血痕,「配不上?也是,對她來說我算什麼?」不顧傷口「啪啪」猛拍胸膛,「枉我自詡‘聰明’卻誤落‘囹圄’!我——我豈是下賤到做人臠肉的地步?」
花夫人眼眉肅殺,一揪他的農衫,「什麼?」
「縱然沒我花某人,她也能找到月兌困理由!」花凋推開母親,踉踉蹌蹌走了幾步,扭曲的面孔滲透了寒意,發絲在肩頭狂亂的飛舞,「一個失貞的公主自然做不了和親新娘,能幫她促成此事的人還少?」
狡黠的花夫人頓時大悟。原來,這小子別扭在這兒。
多半是晴川公主見要出嫁北狄,提出和寶貝兒子先行夫妻之實,借此找個破壞和親的絕對理由。而她兒子偏又是個心高氣傲的脾氣,覺得成了工具,自尊受辱,多年對龍綣兒的容讓成了見鬼的笑柄。怪不得難受!
傻小子,都陷進去還在為微不足道的面子在原地打轉。
花夫人輕輕一彈鬢角微塵,款步到雪韌那把被花凋松落的刀前,「她是什麼女子,老娘沒你清楚,如果連識她八年的你都齒冷,又何必傷神?」彎腰拾起彎刀,「不過,別忘了老娘老早就告誡你的話——女人一旦寒心,即使‘枯木逢春’也難再挽回!」
花凋轉過身,借著妖嬈的月光望著母親的容顏,心一動——老娘說的是「他和她」,還是她自己和他那個「無緣的爹」?
不管是誰,都苦不堪言哪!
第九章落花
這是一場鴻門宴——
大概是最近邊關不寧,皇上又不再臨朝,極少露面,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前些時,薛公公喚他們私下相見,顯然是代菊妃母子探六扇門在立儲上的意向,此後沒多久,尚家也下帖請四大捕頭前往尚書府小酌,不用說,背後是梅妃在拉人——朝中由此分兩大派,只剩下孤零零的六扇門不在圈內。其實,皇位究竟由陵王繼承還是寧王繼承,對他們而言都不重要,六扇門的職責是听令于皇上,誰將來當了皇上就是主子。目前皇上尚在,那麼誰也別想從六扇門這里得到什麼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