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凋略微吃驚地瞅著她癲狂的容顏,在那張淚痕斑斑的臉上看到了一塊淤血,那絕不可能是他的吻造成的,而是明顯的掌印!天殺的他,竟到現在才發現。是誰吃了豹子膽敢動手打她?
不行,太怪了,一定有問題。
他還沉默?
龍綣兒真恨不得掐死他,可小手緊了緊,又頹然松落下來,「我……我……」眼淚不住冒出,一顆顆墜落,無可遮掩,「我知道,是我平日凶巴巴待你不好,動輒謾罵,今日甚至當著他們的面打了你一掌,你為此故意戲弄我對不對?
當然不是!
花凋有些啼笑皆非——若無法忍受,他早就拂袖而去,再無瓜葛。她在他受傷時動手打他一掌,無非是惱怒北辰之助傷了他,而她又說不出關切,才會暴力以對……綣兒愛嬌純善的別扭心思啊,相處多年,他豈能不懂?
他吻她,欲念所致,即便未理不清頭緒,但絕對和報復無關!
花凋一伸手臂,橫抱起她抖動不已的身子,兩步來到床前,輕輕放下,「你累了,好好休息!」
「嗚……」她蜷縮著嗚咽,死死咬著手指。
花凋一皺眉,不得不坐下來,修長的手指,掐她的指端,縱然如此,也無法阻止她的鮮血涌出。
一滴,一滴,濺在他的心頭。
龍綣兒仿佛遭人遺棄,瞪大無神地眼盯著他,猶不知已鮮血滿口。
花凋面色如灰,狂揪的心無法再灑月兌得放開,嘆息著一伸臂——待她撲入懷中,方如找回丟失的至寶。抱著她,他閉了閉眼,意識到那無可逃避的東西已開始明朗。
「痛……好痛……」想到哥哥、想到蘭姐姐,想到母妃,想到絕情的他,龍綣兒淚流滿面,悲愴痛呼。
花凋托起她柔女敕的小手,順著流血的十指一一吮吻,渴望吻去那不該佔據無憂無慮的她的苦楚。
花凋專注地凝視著她,「笨蛋。」流血會痛,何況是那連心的十指?
龍綣兒抽出手撫上他堅毅的臉,繼而環住他的脖子,淒涼道︰「一定是我不夠成熟,所以你不喜歡……」
花凋無奈地苦笑,托起虛弱的她,忍不住呢喃︰「綣兒。」
乍听他親昵的呼喚,她的身子一陣抽搐。
花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躁動,沉沉地問︰「誰打了你?」
龍綣兒心酸地一鈹眉頭,卻說了句風馬牛不及的話︰「小野花,我好羨慕你有個會疼你陪你的娘啊。」想想,那個女人和他兒子一樣,都是喜歡損人卻心軟無比啊。
花凋立刻會意,但疑問更多,「是娘娘……打你?」
「你知山海關動亂嗎?」龍綣兒吸吸鼻子,忍著咽喉席卷而來的一陣陣痛。
花凋頷首,「當然,最近朝廷為此傷透腦筋。」邊境一向不太平,前些時守城的兵士和北狄因口角而發生火拼,死傷慘重。北狄素來凶悍,虎視中土,一尋到機會自不肯罷休。听說此事後果嚴重,一旦處理不當,很有可能挑起兩國大戰。不過,這國家大事和龍綣兒被梅妃打有關嗎?
龍綣兒垂下頭,「母妃說,陵王和其他大臣上奏,建議此事若想化小,只能以喜沖之。」兩手不斷扭著衣擺,「也就是……要我出嫁和番。」
花凋听著,臉色陡然一僵。
「我不願,甚至以死相脅,母妃都無動于衷。」她捂著臉頰,不願再想母親當時的冷漠殘忍——
讓她去,誰也不許攔,本宮倒要看她有多生不如死!
她的母妃,眼看匕首閃閃,劃向她的骨肉,都不眨眼啊。
花凋的臉色更加陰寒,嘴唇稍稍動了動,冷冷地道︰「原來,公主是為避婚‘刻意’要花某做個‘大逆不道」的人,助你月兌困。」換言之,她能想到的人只有他,所以他才「有幸」一親芳澤。倘若沒有他,那這個人是誰還未可知!呵,呵呵,可笑可悲的他啊!還自作多情地輾轉為難,思量諸多!
龍綣兒不懂,自己嫁給花凋和讓他大逆不道有何關聯?
「你不願?」
花凋猛地一抽手臂,撤身,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臣不是不願,是不配!朝中與公主年齡相仿的樂嘉、柔慧公主都已出閣,公主也到適婚之齡,和親後母儀天下,流芳千古,對公主不無裨益。」
龍綣兒不敢置信,「你說的是……真心話?」
花凋的臉上浮現出吊兒郎當的怪異笑容,「公主大婚,不再需要花某照顧,到時自有別人接替,功成身退,花某誠心遙祝。」
龍綣兒從床上跌跌撞撞下來,眼角凝霜,犀利而森冷道︰「你當真是心里的話?」見他欲說,又喝斷︰「你听著!我最後問一次!」
花凋後退一步,淡淡道︰「公主不必如此,和親是公主的一個好歸宿,這京師繁華,卻陰霾密布,不見得比塞外要好。花某當年承諾,今日當然要為公主精打細算。」
「好……好得很。」龍綣兒仰天大笑,笑得梨花亂顫,淚中蘊血。「你是個盡職盡責的捕頭,也是個重然諾的漢子,還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我……能說你什麼?你守承諾,我怎麼能背誓?出嫁,我也不會虧待你。今日……我大驚小敝,你走,走吧!」嗓音由刺耳的尖銳極度下墜,轉至嘶啞,最後噤音。
花凋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衣袖下的拳頭攥緊了又松。
他終究是走了——
走得和來時一樣突兀,一樣迷離。
龍綣兒掩面而泣,一直哭,一直都沒哭出聲。
次日,才發現,原來早在花凋走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失聲。
流水無情,那一聲聲嬌柔的「小野花」成了絕響。
☆☆☆
北狄派第一美人「織羅公主」作為大使,前來天朝商討邊關動亂之事,同時代表北狄王子迎親。不過——
六扇門隸屬監察一系,不似三公九卿上朝議政,飛來的賞賜實在怪異。望著一箱箱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風燭與雪韌互看一眼,莫名不已。
花凋翻了翻那些耀眼的稀世寶物,反而沒有了往日的飛揚心情,淡淡地問︰「這些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
奉命前來六扇門送禮的劉公公一斂袖,笑道︰「幾位爺,天朝的九公主‘晴川’即將下嫁北狄王儲,為表隆重,他方大使獻聘禮數十箱。煙雨姑娘傳晴川公主話,說是各位六扇門的捕頭終日為保京師太平,刀頭舌忝血,委實辛苦。她拿這些也用不著,倒不如犒勞大家,希望捕頭們衣食寬裕,得意全力護駕,偵破要案,除暴安良。」
風燭和雪韌再次互覷一眼,臉上都擺出「這怎麼可能」的神色。晴川公主,一個折磨死人不償命的瘋丫頭,何時變得如此知書答理、秀外慧中?
花凋一听「晴川公主下嫁」幾個字,袍袖翻卷,「啪」地蓋上了箱子。
一直沉默不語的月剎緩緩抬起頭,幽深的眼眸盯著花凋陰晴不定的行色,若有所思。
「花捕頭。」劉公公偎靠過來,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錦盒,別有深意道︰「這是晴川公主特別交待,贈給您的東西。」
花凋一挑眉,並未去接。
劉公公訕訕一笑,「呦!花捕頭,雖說公主的話不是聖旨,但也是金口玉言,更何況又是未來的北狄王妃,這個天大的面子你不會不要吧!」
花凋漠然地一伸手,打開盒蓋觀瞧,里面放著一個晶瑩碧綠的小算盤!
劉公公一板一眼道︰「煙雨姑娘傳公主話,說花捕頭之前的兵刃不慎被毀,故特從眾寶之中挑貴玉石雕琢相贈;還說此玉不比玄鐵之堅,卻價值連城,相信捕頭定會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