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此,看到眼前的一幕,她無法接受。想也沒有多想,楚濯衣拎起長鞭,直接闖天香樓。老鴇又驚又怒,暗使眼色,招來護院的打手就要轟人。濯衣根本不吃這套,手中的鞭子好似金絲纏腕,上下翻舞,又如暴風驟雨,在刀光劍影的夾擊之下毫不退卻,卷起刺骨的鞭風。可憐院里的一排排樹木,落葉紛紛,飄零無依。一眨眼的工夫,七八名的孔武有力的大漢竟都被這個嬌媚的姑娘給撂趴下了。
楚濯衣的眼角余光正瞥見那負心郎要趁亂逃走,袖箭一甩,正刺入他的腿肚。負心郎「啊」一聲倒地,連滾帶爬地掙扎著拔出竹箭,頓時,鮮血順著傷口汩汩冒出,發出刺鼻的腥味,令人作嘔。
楚濯衣仍不解氣,長鞭劃破長空,直取男子的面門。
說時遲,那時快,人影一閃,青衫擋在負心郎之前。楚濯衣驚然一驚,生怕傷到無辜之人,連忙回撤,鞭子抽到樹干上,留下一道驚人的噬痕。
「多謝姑娘手下留情。」
嗓音淡若燻風,清雅絕倫,恰似來人月下的風采,醉人不淺。
楚濯衣原本惱他不知輕重,但听得這一句話,便覺得心扉通暢,暴躁也被漸漸壓抑下來。凝眸觀瞧,一位身著青衫的俊逸書生正面含微笑地望著她。一剎那,她甚至恍然地以為自己看到了一個揪腸已久的身影……
「你是誰?」她很快地恢復理智,心里盤算,若然這書生與負心郎是一丘之貉,那就一勺燴,全都修理在內!
青衫書生斂袖一揖,慢聲道︰「在下過路之人,方才途經此地,看到這番場景,不忍再見血腥,故而出面阻攔。」
楚濯衣打量打量他,冷冷道︰「怎麼,你想替他說話不成?」
「非也。」書生搖搖頭,「在下並非不明事理、粉飾太平之人。只是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姑娘就是打斷他的腿,又能如何?依姑娘所說,此人家中尚有妻子,一旦殘廢,豈不更增他妻子的負擔?」
楚濯衣微嚙紅唇,心中一動,暗中自忖︰他說得不假。我就算打死負心郎也是枉然,他的妻子一樣孤苦無依。
「那,你說怎麼辦?」
書生見她有些遲疑,不禁微微一笑,「容等片刻。」轉身蹲下,在那個人耳邊一陣低語,而後,又從袍袖中掏出一塊鐵牌,負心郎見狀臉色陡變,以手撐地連連叩頭。
書生拍拍衫上的微塵,起身,「你何年何月將糟蹋的銀子全部都—一賺回,就算功德圓滿。」朝楚濯衣一笑,「姑娘可以放心,在下可以保證此人從明日起淚當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楚濯衣一瞪水眸,「我憑什麼信你?」
書生氣定神閑道︰「如果沒有把握,在下又何苦蹚這趟渾水?或者,姑娘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此事?」
楚濯衣愕然,無言可對。
書生背對著負心郎,溫言道︰「你還不離開?」
昂心郎忙不迭點頭稱是,顧不得四面竊竊私語的人們,也無閑暇理會來自八方的指指點點,狼狽閃人。
楚濯衣一醒神兒,舞鞭抽去,哪里知道書生眼都不眨一下,徒手去抓她的鞭子,于半途中再度攔截。她親眼看到一絲絲血水從他的手掌中沁出,滴落。
為什麼?
這個書生竟甘願為一個素不相識的負心郎而受皮肉之苦!
楚濯衣完全呆住了,連負心郎何時不見的都渾然不曉。她只是一個勁兒盯著書生的手心看,心亂如麻。
瞅熱鬧的人潮漸漸散去,天香樓又恢復之前的鶯歌燕舞,紙醉金迷。庭院中,只剩下她、青衫書生和小六麼三個人而已。
陣陣夜風襲過,卷起片片落葉,更增一抹淒迷。
雖然書生的面色蒼白,但依舊風度恰人,「後會有期。」言罷離去,衣袂翩然。
小六麼拉拉濯衣的衣袖,說道︰「大小姐,咱們快走吧!你惹的亂子夠大了!萬一被官府中人發現了咱們的行蹤,可就倒霉了!」
楚濯衣恍若未聞,目光緊鎖那離去的身影,淡淡地開口︰「你先回去吧!」便縱身追趕下去。
「哎喂!大小姐——」小六麼急得直跺腳,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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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十里瘦西湖,借得西湖一角,堪夸其瘦,移來金山半點,不惜其少。
即使美景秀麗如斯,楚濯衣也無心欣賞。她悄悄尾隨書生而來,本欲現身,但在听他忽然輕吟︰「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五人何處教吹蕭?’不禁裹足。
沒見過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他負手曼吟詩歌之時,那與天地同一醉的神色有多美,宛若一幅水墨畫卷,清新淡雅,令人神往。
他孤零零地站在二十四橋上,緩緩展開雙臂,閉目凝神,好似擁抱眼前的一切,青衫隨風漾起一層層漣漪,似要乘風而去……
「揚州之景啊,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蒼翠而如滴,秋山明朗而如牧,冬山慘淡而如睡……」書生自言自語一陣兒,又笑道︰「如此風景,姑娘何不同賞?」
楚濯衣心猛一跳,臉上暗暗發燒。她竟然被一個不諳武功的人識破蹤跡,若阿爹泉下有知,豈不氣得鼻子都歪了?
書生轉過身,斜倚橋墩,輕笑,「在下就知道姑娘不會輕易放棄。如果有疑問,請盡避提出來。」
楚濯衣迎著他深邃的眼眸,「揭開你的底。」
書生目光逐流,環視著靜謐的夜色,幽幽道︰「揭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能救人于水火。這好比治病需根除,否則就是杯水車薪。武力只能令人一時臣服,卻不可永久。」輕吁一口氣,「姑娘重情重義,非圍觀之人的自私冷漠可比,令人敬佩。倘若……倘若大明臣于人人若此,又怎會……」言盡于此,聲噎澀然。
他一側身,背著朦朧月光,濯衣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隱約可知他似乎想起了傷心的事兒,心痛之極。
楚濯衣靜靜地立在一旁,也不插口,亦未離去。
兩個人竟痴痴地在二十四橋吹了一整夜的風——
那是楚濯衣與墨白第一次相見的情景。直到後來,他們因鄭芝龍派人偷襲楚家而遭捕時再度踫面,她才知曉他的身份。
現在回想起來,這書呆子打一開始就恁有韌性。
濯衣拔開他的五指,輕撫被她抽傷的疤痕,感慨道︰「白,其實你也很精嘛。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會弄權壓人,逼迫負心郎來你手下當差。」思及玄冥島的獄中,負心郎對墨白畢恭畢敬的樣子,真是可笑。
墨白微怔,隨即了然,「我是為杜絕後患啊。反正短時期內,他亂花的錢要賺回也不容易,在我眼皮下盯著也好。免得咱們前腳一走,他又舊病按發。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讓他體會一下賺錢的不易,會令他更珍惜自己娘子的付出。」反握她有些冰涼的手,「怎會突然想起這個了?」
傻瓜,當然是因為疼惜你的苦啊。
楚濯衣一笑,嬌憨地窩在他的懷中,輕聲道︰「丑媳婦要見公婆了,如何不胡思亂想?」
第三章解佩環
一輛馬車飛馳而過,卷起漫天煙塵。
兩邊行人側目而視,莫不驚叫。一位頭梳雙髻的少女低著頭,不知看什麼書卷,聚精會神,絲毫未注意到馬車直奔她而來。也許听到周圍人的怪叫,她眨眨眼,奇怪地猛一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