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饶了他一命?”她美丽的眸子透露出不甘的心意。
“总要给皇上一点面子吧,”他摊一推手,说得轻松:“好,你早点休息。”
以为自己听错了,子夜不禁冲口而出,“你不留下来?”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才赶紧亡羊补牢。“我……我没别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鲁荻,你不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再请问你,我是得了什么便宜?”
“你!”子夜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好了、好了,今日便到此为止,折腾了这么久,我看你也累了,不妨早点休息。”
“鲁荻,”她叫住已走到门口的地。“告诉我一件事,这件事,我非得从你口中得到证实不可。”
“你说吧,要我告诉你什么?”
“浮烟不是你杀的?”
“我已经说过,他只是散掉了。”
子夜只把那当成是他安慰自己的空泛之语,依她的想像与推测,鲁荻八成是在浮烟已经快把一干匪徒剿净时赶到,结果反倒成为大英雄,世上本来就多疯狂事,讽刺得很。
“天下第一帮,只是个名号?或是幌子?”子夜再问。
“我最爱的,仍是蜻帮,”鲁荻当然知道她这样问的用意。“京畿大将军是哄皇上用的,他喜欢封,就让他封,我又不会因而少掉一块肉。”
“帮他到南海去跑一趟,甚至成这次亲,也都只是为了哄皇上?”
“这个嘛……日后你就会明白,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
“等一——”话一出口就打住,真是的,她原本想干什么呢?叫住他?不是急着赶走他吗?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子夜突生满心的惆怅。
第八章
“子夜,你醒了吗?该起床了。”
迷迷糊糊的,子夜几乎是弹跳起来。“什么时候了?”外面仍一片灰蒙蒙呀!
“寅时未。”
“这么早!”翻身想要再睡。
“我要进去了。”鲁荻甚至没有提高声音,只用普通的口气说。
但已足够让子夜完全清醒过来了。“不,你不要进来,我起来了,我已经起来了。”
“等你半炷香时间,”鲁荻忍住笑,故意用不耐烦的口吻道:“不然我就自己游泉观日出去了。”
“该死的,这么没耐心,不晓得妻子梳妆,丈夫该等得吗?”
她说得小声,但其实一直倚墙等候,根本没走的鲁荻却听得一清二楚,连忙掩住嘴,就怕被她听去了笑声,待会儿又要大发脾气了。
成亲半个多月了,每目、每日,鲁荻都得靠莫大的意志力来支撑,借以抗拒她的魅力诱惑。
这当然不是说她有刻意诱惑他的举动,因为截至目前,子夜对他仍略具戒备之心,只要他稍有逾越,她马上不假辞色,拂袖而去。
唉!这妮子的脾气还真倔,不过自己爱的,不正是她这又辣又烈的个性吗?
如果可以,他还真想拥她人怀,将她狠狠吻个够。
但是大妖和铁掌龙仍音讯全无,为了子夜的安全,还是别曝露她的身份,让他们全冲着自己来好了。
另外鲁荻还有一项心愿,就是希望凭他的款款深情,可以打动子夜,让她猜出整个事情的真相。
这样的话……甜蜜必定会加倍吧?想到这里,鲁荻陶醉的神情便再也掩饰不住——“啊!”蓦然被拍了下肩膀,他不禁叫出声来。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
“你还真不懂得感激为何物,我特地要带你去观景游玩,你非但一个谢字都付之阙如,还诬指我做了亏心事。”
子夜再看了他一眼,深深的一眼,其实……鲁荻对她实在算得上不错,为了带她离开京城,甚至不惜撒谎,把所有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事,全部揽上身来解释。
“做新郎倌,一生只有一回,所以我想带子夜到我故乡去走一走。”
短短一句话,就挡掉了皇室一干人等的询问,并赢得艳羡的眼神,相信华山那边听到这事,也会大力赞成。能担任蜻帮帮主职位之人,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怎么了?想跟我道歉,却又拉不下脸?”鲁荻显然误会了她的沉默。“没关系,我这人度量还算大,不会跟你计较。”
“哼!”她却说,“谁要跟你道歉?真有人要道歉,那个人也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哦?”他指着自己的鼻予问道:“你说我应该道歉,为什么?”
“为有心情游山玩水呀!”子夜率先往他们租住的府邸门外走去。
“济甫号称‘一城山色半城湖’,湖光山色,相得益彰。美不胜收,我为什么会没有心情?”
“夏虫不可与言冰。”
“在我面前公然承认你心中惦记着他人,”上了马车,他侧头问道,“你不嫌过份了些?”
他在生气吗?为什么?其实……管他为什么,毕竟她不是为爱嫁他,而他也不是为爱娶她,两人均心知肚明,从来就没有互相隐瞒过。
“你迟迟不展开复仇行动,才是过份。”子夜嘀咕。
而他听见了。“仇?我记得跟他们有仇的人,好像是你,不是我。”
“换句话说,就是不甘你的事罗。”
“我有这么说吗?你太多心了。”
“你”原本还想要跟他继续争论下去,却被他打断。
“下车。”
“什么?”这样就要赶她下车,不会吧?
“我们到了,”他翻身下车,然后对她伸出了手。“下来吧。”
原来如此,看看他的手,子夜原本有些小动,但脑中猛然跃进浮烟的身影,立刻收回己伸至半途的手,自己跳下了车。“这儿是哪?”
“是哪儿重要吗?”鲁荻原本是想说: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不过真正出口的,仍只是平淡无奇的:“济南号称‘泉城’,以前的诗人形容这里‘家家泉水,户户垂扬’,知名的泉水就有七十二处。”
子夜跟着他,于晨曦中步向由垂柳、亭园和泉水构成的美景里,浑然不知在鲁荻眼底,她才是绝世的美景,千金不易。
“好美!”她赞叹道,同时信口问他,“这里真的是你的故乡?”
“故乡还有假的吗?”鲁荻笑道:“不过之前对我可没有什么吸引力。”
“什么意思?”她砖头看着他问。
鲁荻却正好侧过头去,正视前方说:“男儿立志出乡关,不立功名誓不还吧,现在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就算有功名又如何?一样没有分享的人。”
“济南既是你的故乡。就应该会有——”
“有亲人,有朋友?”
“难道没有?”
鲁荻摇了摇头。“十三岁,我离开济南已有十五年之久,离开的原因是饥荒,当年一场水灾,让这些泉水,”他挥一下手,漫指全景。“全成了肆虐的洪水、我的祖父、父母和一兄、一妹,便是这样与我分离的,我呢?凑巧抱住了一块浮木,不然也早就死了。”
他居然有这么悲惨的过去!子夜无语。
“后来我随难民潮涌入京城,天子脚下好讨生活嘛,只要不伤天害理,只要能混得一口饭吃,什么卑微的事我都愿意做,直到我认识了柳大哥夫妇,再因缘际会的进入蜻帮。”
“你从来不曾恨过?”
“恨?”鲁荻扭回头来看着她。“恨什么?为什么?”
被他这么一反问,子夜差点语塞,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说:“恨流离失所,恨痛失家人。”
啊!说到重点了,鲁荻尽量不动声色,维持平稳的口气说。“有幸存活,就要活得开朗,要连家人的份都活下去,活出生命来,不然,岂不辜负了上天的美意?”